贾二妹穿好衣服起来后，打开门，就见向母带着向国红的儿子贵贵站在门口，向国红的小女儿小芬在院子里缩头缩脑地瞅着她。

　　“幺舅妈，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贵贵看到贾二妹一出来，马上对着贾二妹作揖说。

　　“……”贾二妹一愣。

　　这谁教的啊？

　　她看向了向母，向母扭头就对着贵贵开骂：“黑豆子娃，又不逢年又不过节的，你一大早起来挡门爪子（干啥子），吃了饭快滚去读书！”

　　听向母这责骂的语气，贾二妹知道这一定不是向母教的，一定是黑豆子他妈怂恿的。

　　说起“黑豆子”这个词，用在贵贵身上真是太确切不过了。

　　虽然四川乡下人骂孩子最喜欢用这个词，但眼前这个贵贵真的黑啊，就跟从烂泥坑里打滚儿出来的一样，配着一双鬼精鬼精的眼睛，还真像颗黑豆子。

　　算起来他比暖暖还大一岁吧，但看起来比暖暖还矮一头，在上小学五年级吧？没过问。

　　“好好，谢谢，发财发财。”贾二妹一边往外走一边笑嘻嘻地说。

　　至于红包嘛……她可没理由惯着这孩子。

　　劳资的院子房子都给你们霸占了，你还问我要红包，回去叫你爸妈给我付房租来！

　　贾二妹可不理睬他呢，径直往厨房方向走去。

　　贵贵这黑豆子就跟在她屁股后面走，看着她进入厨房，走到洗脸盆架边，洗脸……洗完脸后她又出厨房，蹲在厨房后门屋檐边下刷牙，刷牙后又返回厨房。

　　贵贵就在她身后一直跟着，一直跟到了她又厨房里的八仙桌上坐下了，也不见这个幺舅妈有什么表示。

　　贾二妹往板凳上坐下，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早饭看起来也还不错，稀饭、油煎馍馍、一碟泡菜。

　　见幺舅妈坐下了拿起来筷子吃饭，就是迟迟不给红包，贵贵往她对面一做，又提醒似地说了一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他的妹妹就躲在厨房门后，在门槛处探头探脑的，在观察着幺舅妈有没有给哥哥拿红包，如果有拿红包了她就会马上窜进来要红包。

　　“贵贵，快去喊你妈起来，问她要不要吃饭，不吃饭就算了！”向父过来瞪着贵贵说。

　　“我妈不吃早饭要睡觉。”贵贵说，一双渴望的眼睛还是望着贾二妹。

　　“你妈昨晚几点钟回来的哇？”向父问。

　　“不晓得。”贵贵摇头，还是瞅着贾二妹。

　　“这个死女人，懒得管她了，肯定又是打牌到两三点钟才落屋！”向母咬牙骂道：“这个懒得死人的婆娘，整天吃了耍耍了睡，要不就是打牌，人家田里头的早秧子都在栽了，她的秧苗都还没撒！贵贵去跟你妈说，叫她抱起铺盖卷滚回你们李家去！”

　　“回去没得饭吃得嘛——”贵贵拖着声音慢条斯理地说，俨然已经成了个小油条了。

　　“尼玛，果然是李家的种，就没一个好东西！”向母骂道：“上至老的下至小的，都是些赖皮狗！”

　　向母骂这个外孙可是一点都不客气，大概也是被向国红一家人搞得厌烦极了。

　　贵贵倒也像是听惯了这话似的，伸手就去桌上抓盘里的煎馍馍。

　　“你娃洗脸洗手没有，伸起个黑爪子就去抓！”向父吼了他一句。

　　“他洗啥子手哦，只怕是才窝了屎来的！”向母嘀咕了一句。

　　贾二妹眼睛瞟向了贵贵那只抓着馍馍的指甲里面嵌满了黑污的手，眼前条件反射似地出现了一堆屎，胃里顿时就不好受了，将脸撇向了一边。

　　向父将贾二妹的神情看在了眼里，便过来吆喝贵贵：“先把馍馍放下，快去洗手洗脸！把小芬一起带去洗脸洗手！”

　　贵贵将手中的馍馍咬了一口，然后把馍馍随手往桌子上一放，从板凳上翻身一跳，跑去洗脸洗手去了。

　　贵贵和小芬一离开，向母赶紧端两个鸡蛋上来，鸡蛋是剥了壳的水煮蛋，她往贾二妹面前一放，说到：“国强媳妇，你快吃，不然待会那两个黑豆子娃娃回来了……”

　　贾二妹突然觉得向国红的这两个娃实在有些可怜，听说这俩娃不但在生产队里被人诟病，在学校里也不受老师和同学待见，成绩也特别差。

　　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俩孩子的爸妈的为人处事遭人厌恶，这俩孩子的表现也好不到哪去，真心不讨人喜欢。

　　就拿贵贵来说，跟着贾二妹要红包，一贯对钱财大方的贾二妹竟然一分钱都不想给他。

　　为什么呢？

　　可怜不是一个人卖惨的理由，一个人要赢得别人的尊重最起码的自尊要懂，就算是孩子也不应该失去自尊。

　　一个丧失自尊的人，你就算给他任何帮助他也不会感恩你的，因为在他的心中就没有感恩这个定义，他的心中只有索取和乞怜。

　　向国强和向父母的付出就是例子。

　　向国强给他小妹的资金上的扶助还少吗，你看向国红感恩过吗？上次来部队赖上他就不走，还狮子大开口地要钱。

　　向父母对他们的这个女儿也是无底线地扶持了，把女儿女婿两个外孙基本供养起来了，还给他们房子住，结果呢？这家人好吃懒做就像吸血蚂蝗一样甩都甩不脱。

　　贾二妹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不会去帮扶这样的人的，而且这样的人就像个无底洞，你就算给他再多的钱都填不满。

　　“我吃不了两个鸡蛋，”贾二妹说，“我只吃一个鸡蛋。”

　　然后贾二妹就只用筷子夹了一个鸡蛋在自己的碗里。

　　她这里刚咬了两口鸡蛋吃，贵贵和小芬就跑着回来了，两个人冲到桌边，一眼看到了贾二妹面前那个碗里的另一个鸡蛋，两只手便齐齐抓向了那个鸡蛋。

　　这两只手一个是贵贵的，一个是小芬的。

　　一大一小两只手就像两个乌鸡爪一样，十个手指甲里都嵌着黑污。

　　这俩刚才去洗手跟没洗手是一个样。

　　两个孩子为了争一颗鸡蛋，谁也不让谁，就像两个恶小鬼投胎一样。

　　贵贵年纪大些，又是男孩子，率先抢到了那个鸡蛋，小芬不甘示弱，拽着他的胳膊就是不松手。

　　看着这样，向母只得大声说：“一人一半！贵贵给小芬分一半！”

　　可是，贵贵却使劲将手肘一掼，一下将小芬掼开，掼得她差点摔倒在地上，紧接着他将鸡蛋往嘴里一塞，一咬，那个鸡蛋就只剩下一小半了。

　　站稳了脚步的小芬看到鸡蛋没戏了，也不罢休，一个箭步冲上来，往贵贵面前的那碗稀饭里“呸呸”吐了两口口水。

　　“……”贾二妹惊得是一愣一愣的。

　　这还是兄妹吗？是亲兄妹吗？说好的相亲相爱呢？

　　“你吐你的哇……我不吃那碗就是……”贵贵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满口包着鸡蛋含混不清地说。

　　于是，那恶心的小丫头又冲向另一碗，往里面“呸呸”地吐上两口口水。

　　“哇——”贾二妹发出了一声干呕，赶紧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饭碗。

　　“小芬，你……”向母冲过去抡起巴掌就往小芬屁股上打。

　　小芬被打得哇哇大哭。

　　贵贵却在一边笑嘻嘻地做鬼脸，他已经把鸡蛋吃完了，大模大样地往桌子上坐下，伸手就去端另外的饭。

　　贾二妹见状，怒了，冲着他大吼一声：“住手！给我放下！”

　　贵贵一震，手缩了回去，望着她，目光里总算透出了一丝畏惧来。

　　“这两碗稀饭，”贾二妹用手指点着说：“你们两个，一人一碗，必须吃了，不许倒掉！”

　　“口水是她吐的，又不是我，凭什么我要吃？”贵贵有些畏缩，但又狡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