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顿了顿,和李明月对视一眼,见她点了点头,然后便抱着她转身迈向小屋。
只是他的脚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屋内又传出那老妇的声音,“让那小妇人一人进来,其余人莫要踏进老婆子的屋子内一步。”
薛绍闻言停住脚步,却不由地皱了眉。
李明月示意他将她放下来,薛绍担心地说:“没有事了吗?”
她锤了他一下,白了一眼,“早就好了,哪有你想的那般娇弱,这些日子都不让我下床走路,到哪里都得你抱住,若再这样一些日子,恐怕就要多长十斤肉了。”
薛绍笑了一下,“长安城的贵女们,哪个不是满身丰腴,偏偏你自己不多吃些,非要说瘦了好看,定要标新立异,看你如今这般,这病了一场伤了元气,已经又瘦了不少,如果再不多将养将养,来一阵风岂不将你吹跑了……”
“你小两口若要调情说笑,老婆子恕不奉陪!”
李明月吐了吐舌头,离了薛绍的怀抱下了地,在地面上转了两圈,看了看薛绍,表示自己确实已经全都好了。
薛绍笑了笑,表示知道,然后看着她转身进了那间屋子,脸上的笑容却是逐渐收敛,眉间透出一丝纠结思虑。
……
李明月推开小屋的门,在外面看着是个小屋子,进了屋内才发现这里也和阿离的屋子一样,在石壁内凿了很大的空间,屋内昏暗,房门关了之后,她停下脚步适应了一会儿屋内的光线,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屋内摆放简单,地面上只有桌椅,但是她抬眼看到房顶上悬挂的东西的时候,却是吓了一跳,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房顶上悬挂的是一些大红牌子,就像是东市酒楼里柜台上的牙牌一样,只是上面画的东西不同,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另外还有一些大红色的小旗子已经飘带飞舞。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到上面诡异的线条,连成一个个眩目的图案。
她正要凑近了仔细看上面到底画的什么,里侧却又传来那个老妪的声音,“你走近一些,让我瞧一瞧。”
寂静的屋内突然出现这么个声音,有些突兀,虽然觉得这个老妇人有些怪异,但她还是定了定神,依言走了过去,毕竟那是她的救命恩人。
再往里面去,昏暗中只有一豆灯光,在那盏灯前,有一个黑色的剪影,背对着她盘膝坐在一张桌案前。
李明月停了下来,那老妪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在这幽静的空间显得格外突兀诡异。
“你再走近一些,到我身便来,让我好好瞧瞧。”
她看那人的身形一动不动,甚至不确定这个声音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身影发出的。
她又走进来几步,到了那人身后几步远处,右手突然被一只冰凉滑腻的手掌攥住,她一声尖叫差点叫出声,几乎要反手擒住这只手的主人,可在最后一刻,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感受着手上的冰凉,忍着心中的膈应,觉得放在她手上的似乎就是一条滑腻的蛇。
被拉着坐下之后,李明月这才发现,刚才看到的剪影并不是人,真正的妈姆隐在阴影之中,那个黑影只是一个黑色的高椅,却弄了个奇怪的人形靠背。
这时妈姆的脸也露在了灯光之下,李明月看过去,却觉得一场怪异,这个女人从始至终一直透着诡异和神秘。
此时给她的感觉更是如此,阿离的妈姆,并不是个老妇人,这张脸也并不是像她的声音一般苍老,最多三十多岁,甚至能从中看出一丝犹存的风韵。
本来这样的一张脸勉强是可以称得上是个美人的,但是令人不能接受的是,她的半张脸上画着就像是屋顶上的牙牌一样,诡异的黑褐色线条,左眼眼角是一个中心焦点,从那里向上下呈现弧形延伸,那些线条一直到下巴,耳后和发根消失不见。
在这些线条上聚集着一个个黑色的蝌蚪点状,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心中发颤。
李明月觉得手上的一只冰凉的手在捏着她的手心,不由地想到了一个传言,关于袁天罡摸骨的奇事。
那么现在这个祭司做的事情是不是摸骨呢?阿离前几日对他们说的,她的妈姆是这个村子里的祭司大人,是这个族中最有威信的人,但也不会轻易见人。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女祭司将她的手松开,拿起另一只手,从手指摸到肩膀,最后下来到手掌。
这些她都不懂,但也猜到这估计就是摸骨的流程。
待到一切都结束,女祭司收回手,平放在腿上,闭上眼睛,嘴里叽叽咕咕念念有词。
随即她起身到那个人形椅子的后面,李明月心中好奇,见祭司并没有理会她,便自己跟着她绕过椅子。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幅画,她只觉得心中如同被一块巨石砸中,她甚至能够听到心脏“咚”地一声。
她只觉得不可思议,不由地往前急走了几步,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幅画,目光几乎要将那幅画烧出一个洞来。
这幅画,她见过,虽然曾经看到过的画她并没有看清细节,但是现在只是一眼,她便立马判断出,这幅画一定和曾经看到过的那幅画,画的是一个人。
没错,就是人,一个女人,身穿白衣,双手后负,正在仰头看着一轮明月。
而她以前看到的画,就是在她两年前寻找明崇俨时无意间进入的那间密室,墙上挂着的那一幅。
她虽然当初没有看清那个白衣人的脸,但是当她看到这幅画时,立马便和那幅画联系到一起,这两幅画绝对是同一个人。
这通身的气度风韵,精气神采,以及那睥睨天下的眼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够再模仿出来的。
李明月愣愣地看着那幅画,那女祭司却已经跪下拜了几拜站起身来,嘴里念了几句听不懂的词,然后转过身对着她悠悠地说:“跪下——”
她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鬼使神差地真的对着那幅画跪了下来,半仰起头一直盯着画中人的模样瞧个仔细。
祭司又抓住她的手,这一次只是让李明月的手掌心向下,平放在她的手心中。
沙哑诡异的嗓音似乎从远方飘来,“逻些城下,红眉夜叉;普陀罗宫,丧葬其中;老虎迷路……”
……
“明月?”
李明月回过神来,看着身旁的薛绍,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薛绍无奈一笑,“我叫了你几声,你都没有答应,从那个祭司的屋子内出来之后,你就一直魂不守舍,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李明月看着前面蹦蹦跳跳引路的阿离,皱眉不语。
阿离依旧是见到她时那一身装扮,而且她似乎是万年不变,仍然是那一身灰扑扑宽大的素布衣服,背后背了个背篓,里面的药草高出背篓一截,绿叶一晃一晃,却一直不会掉出来。
“没什么,那个祭司有些奇怪,只是说了一大串乱七八糟的话,我只记住了前几句,后面便完全不记得,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这句话之后,两人都闭口不言,各自心中都藏有心事。
两人沉默着走了几步,薛绍想要和李明月说什么话,只是到最后却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
到了一条河流前面,阿离停住脚步,两人跟了也到了她的身边,可是此时的阿离却是眼圈发红,撅着小嘴,一脸不情愿的模样。
李明月耐着心情将她安慰了一番,最后终于喜笑颜开。
“妈姆从来不允许我们和外界的人有联系,我们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不知多少年,从来没有什么杀戮和战争,但是我知道你们两个是好人,”阿离恋恋不舍地拉住李明月的手,正准备说什么,只是不经意间看到一条刚从对面度过来的船只。
“哎呀,我要走了,”阿离吐了吐舌头,“你们快点去吧,赶紧回家去,你们的妈姆一定也在担心你们呢!”
李明月嗤地笑了出声,“恩,我知道,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再回到这里看看。”
阿离一听,心中顿时乐开了花。“奥,说话可要算数啊,我一个人在这里整天异常地寂寞,都没有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好阿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你,可以听我说自己的心里话,可是如今你们也要走了,记住啊,一定要来这里……
站在船伐上,看着空荡荡的岸边,两人都从心底叹出一口气,只是心中的思虑各不一样。
可是到了岸边,停靠在一个著名的江南小镇,虽然她没有去亲身经历吗?
而且那个船夫问他们要船钱的时候,两人顿时都傻了眼。
李明月身上最后的的那对耳坠已经送人了,她懊恼地拍了拍头,阿离从未见过生人,怎么会知道什么钱,而她却也没有想到这些,如今却丢了大人。
薛绍也没有办法,身上的衣服其实已经破了,但以两人的身份,以前怎么会为了几文钱伤脑筋?
两人正在惆怅,却听到身后有人迟疑中带着欢喜的语调,“李娘子?薛二郎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