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春自觉走过去和牡丹跪在一起,李明月走到武后身旁坐下,咬了咬嘴唇说:“阿娘,莫要生气,这些都是儿自己私自做的主,都是儿的错……”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武后将茶盏重重往桌案上一放,李明月跟着整殿的人心中同时颤了一下。
武后对蕙娘试了一个眼色,蕙娘点头会意,走到殿外说道:“来呀,将这一群不中用的贱婢统统拖下去,掌嘴二十。”
李明月一惊,就要起身,武后却稳稳抓住她的手腕。
“阿娘!”李明月急了,这是什么情况?事情发展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儿私自一人出去不是他们的错,都是明月自己……”
“李明月!”武后声音语调不高,听不出喜怒,但李明月听出了其中的严肃。这么多日子以来,她还是头一次听到武后叫她的全名。
李明月心中一凌,只觉得身上压力陡增,汗毛竖立,她明显感觉到了之前从未见识过的未来女皇气场。
……
李明月听着外面“啪啪”连绵不绝的掌嘴声,坐立不安,偷偷看了一眼武后。
武后墨发高盘,梳成高高的朝天髻,佩戴绿翡滴珠凤头金步摇,一颗翠绿的翡翠珠在额前晃动,脑后饰以双凤纹鎏钗,一身绣着祥云的墨绿常服,尽显未来女皇的气场。
她接过蕙娘递过来的茶盏,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却分明时不时地皱了皱眉头,猜不透在想的什么。
掌嘴二十,其实时间也不长,不一会儿就结束了,之后武后特赦宫人们回去上药,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武后放下茶盏,拿手绢沾了沾嘴角,挥手让蕙娘退下,随后正色看着李明月说:“明月,你可知道今日我为何要罚这些婢子?”
李明月眨巴着眼睛小声说:“他们没有照看好儿?”随即又摇了摇头,“儿不知。”
武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将她揽在怀里,伸手轻轻顺着她的头发。
李明月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靠在武后软软的怀里,心中说不出的熨帖。
前世的李明月虽是富家千金,吃穿不缺,却从未体会过母爱。
曾经在她印象中的母亲只是一个整日疯疯癫癫的身影,她从未记得母亲什么时候抱过自己,直到在她十六岁那年,从六十多层的高楼上跳下来,直接摔成肉酱。
到如今,连母亲长什么样子她都已经忘了,母亲在于她不过是一个名词。可现在靠在武后的怀里,感受这久违的温暖,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也觉得不安。
武后对她实在太好,但她却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偷,偷走了原本属于太平公主的一切,或许这些迟早是要还的。
武后摸着她的头发,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明月,看到你病了一场后转了性子,阿娘又是欢喜又是忧心。而如今,如今我却是忧心多了一点,你这般性格,让我如何放心你一个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李明月觉得心中一阵憋闷,想到一个可能,刚才的好心绪荡然无存,微微仰起头说:“阿娘不放心明月什么?”
过了良久,武后清咳了一声打破殿内安静,斟酌了一下说道:“明月,阿娘十四岁入宫,经历了无数风浪才有今日。你是我最小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对你最为宠爱。”
“大家对我关爱尊重,如今身子已经愈来愈差,虽有明爱卿医治,但他的病情如何,我心中自然有数。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功劳可以赶超高祖太祖,而如今便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眼前,明月,你能帮助阿爷完成这个心愿吗?”
李明月此刻心中已经翻腾了,低着头一动不动,她就说过这些一定要还的,看吧,小学老师教育我们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果然是没错的。
估计是她自己比较有货物的潜质,被某个组织瞄上了,要拿她去交换,而对方画的饼子太大,连武后都心动了。
武后看到李明月这般神态,就猜到她一定是明白了什么意思。
自从李明月大病一场后,她明显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便如开了窍般,虽然平时不多说话,但是心中玲珑剔透,一点就通,她也觉得这般才应该是她武媚的女儿。
但这次吐蕃给的诱惑太大了,让她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提议。
“明月,你应该知道象征皇权的天下至尊和氏璧吧,当年隋炀帝至扬州被宇文化及所杀,英国公李靖带兵攻破了隋都大兴城,萧后携太子元德仓皇逃入漠北,带走了传国玉玺和氏璧,从此传国玉玺流落草原下落不明,之间虽也有传闻和氏璧现世,却不过是世人伪造,高祖和太宗因没有得到传国玉玺,也曾被讥为“白版皇帝”,这也是他们一生的遗憾,而如今便有一个机会,可以得到传国玉玺……”
李明月之前一直低着头,听到这里,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武后,打断她的话,声带哽咽地说:“阿娘便是要拿明月去和交换突厥的传国玉玺吗?”
武后看到李明月这般神情,只觉得一瞬间心如刀绞,这可是她最心爱的女儿,她的第一个孩子安定思公主是她一生最大的憾事,所以在太平出生的那一刻起,她便决定要将对思公主的遗憾,全部补充在这个孩子身上。
但她花了十多年心血宠爱的女儿,这颗她一直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明珠,难道以后便要在荒芜之地度过下半生?况且吐蕃蛮夷之人,又怎会如她一般对待明月,明月可能受得了那般苦?
武后突然不由地怒从中来,番邦小国,竟然也敢求娶我大唐最尊贵的公主,藐视我大唐神威,欺人太甚,当初长孙无忌和褚遂良那般顽固,不是也被她拔除了吗?
想到这里,武后一甩袖将桌案上的茶盏挥落在地,满脸怒气。
李明月哆嗦一下,一下子抓住武后的衣袖,哭着说:“阿娘阿娘,你要明月做什么明月都愿意,明月会懂事听话,你莫要生气了。”
武后虽然气愤,但心中依然保持了三分冷静,摸了摸李明月的头说:“明月,你是阿娘心中的宝贝,阿娘自然不会要你有半分委屈……”
武后离开之后,李明月泄了气般耷拉下身子,才觉得背上一片凉飕飕。对着女皇耍小聪明,果然是个体力活。
但这个智多近妖的武后并没有将话说死,她的危险依然没有解除,所以她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寄在武后身上,但明崇俨现在也不知道死到那里去了。
李明月站起来来回踱步,心中越来越烦躁,妈的,以前在公司里再困难的业务她也从没有如现在这般焦头烂额过,瞧她一个职业女性来到这里混成什么样子了?
和亲和亲,这个在她看来作为一个公主最悲催的下场竟然被她遇到了,虽然史册未记载,但她如今也不敢托大,自己的命运到底会不会发生改变。
归根结底是她自己没有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利,李明月心中不由为自己命运不受掌控而憋闷,便往承香殿后院走去。
三月正是春光明媚百花开放的好日子,但在她看来,却是满满的阴暗,心中气愤,看到开着的桃花,便如看到明崇俨那张脸,走了一路,身后落了满地被碾烂的花瓣。
转过一块大石,李明月看到前面有一个粉衣宫女背对着她蹲在那里嘤嘤小声哭泣,走近几步,才看出来是平日最为稳重的牡丹。
李明月现在急需一件事情转移注意力,来平复躁动的心情,便走到她身后问道:“牡丹,你怎地自己在这里哭,可是有什么难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