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拉宫依山垒砌,群楼重叠,高高耸立在山巅,站在布达拉宫宫外的山脚下,近距离仰头看着这座宏伟又看着陌生的宫殿,留给李明月的感觉只有震撼二字。
坚实墩厚的花岗岩石墙体白玛草墙领,松茸平展的白玛草墙领,金碧辉煌的金顶。
布达拉宫的外围墙壁竟然比长安城还要厚,穿过厚厚的墙壁,用的时间却比进入大明宫的时间要长。
坐着马车进了宫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堵两丈高的白墙,墙面上横着排了一排白色的大圆形,每个圆形中央是一个个黑色的菱形,这般整整齐齐布在墙上,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李明月盯着墙面看了一会儿,竟然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手心被人攥得发疼,她才醒过神来,有些迷茫地看着身旁的薛绍。
“别看那里!”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心中立马警惕起来,没想到这样的一面墙,就让人产生这样诡异的感觉,这样一来,更是提醒她要步步小心。
过了大约一刻钟时间,才绕过长长的白墙,这时李明月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觉得手心竟然有些黏腻。
转过墙面,便是一个极其宽大的广场,大概能够容得下几千人,穿过宽大的广场,走到尽头就到了主宫殿脚下。
迎面是长长的阶梯,给人的错觉让人觉得,几乎都要耸入云霄一般。
到了这里必须要下来步行而上了,一直在前面骑着高头大马领先而行的聂赤赞翻身下马,瞥了她和薛绍紧握的两只手,蹙了蹙眉,却什么也没有说。
率先一撩衣袍,拾阶而上。
所有人跟在后面,李明月在后面看着聂赤赞的背影,满头的小辫拢在脑后束成一束,扎成一个马尾,看着格外精神,一身玄色外袍,带着中原的风格,不同于周围其他人五颜六色的浮华,衬得他更加稳重。
可是此时李明月看着负手而行的聂赤赞,身旁所有人都离开三尺之外,孤傲一人,却让她觉得格外沉稳成熟了。
阶梯并不是直上直下,而是先斜着往右,然后到了一个转身台,再倾斜向左上去。
一路上两侧的花岗岩雕花扶手,精致大方。
走了很长一段路,就在李明月觉得似乎要走到天上的时候,长长的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上面又是一个大大的广场,正前方是一个朱红色的宫殿群落,房顶金碧辉煌,木制屋顶及窗檐的外挑起翘设计;全部的铜瓦鎏金装饰,以及由经幢、宝瓶、摩羯鱼、金翅鸟做脊饰的点缀┅┅这一切完美配合使整座宫殿显得富丽堂皇。
李明月正在感叹这一切的巧夺天工,聂赤赞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喊道:“走了!”
她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被薛绍牵着往前去。
最先经过的是一条长廊,长廊两侧墙壁上,画满了色彩浓郁的壁画,绚丽异常,一幅幅彩图,绘出了整个红宫的落成经过,从一块块石头,到一根根圆木,夯实地基,堆砌宫墙,最后的宫殿落成。
还有一些礼佛活动,在长廊的尽头,绘着一组壁画,是文成公主入藏的整个过程,从挥泪别长安,踏上漫漫西去路,长途跋涉,抵达吐蕃,这长长的一组画,介绍了决定了这个奇女子一生的经历。
李明月盯着画中文成公主的画像,她挥泪别长安的那幅肖像,双眼传神,马背上回首看着长安的模样,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包含了多少感情。
一个妙龄少女,从此离开故土,千里迢迢,最终却并没有让两国和平,当两国再次交战的时候,她却只能留在吐蕃,处在尴尬的地位上,待在这个空荡荡的宫殿中,一待便是三十年。
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尽头,才到了整个红宫的正殿——法王殿,一进大殿,两人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了。
屋顶平台上布满各法王殿的金顶,全部是单檐歇山式,以木制斗拱承托外檐,上覆鎏金铜瓦。顶端立一大二小的三座宝塔,金光灿灿,煞是耀眼。
房梁是一种深紫红色的灌木垒砌而成,外缀各种金饰,墙顶立有巨大的鎏金宝幢和红色经幡,体现出强烈的藏式风格。
殿高约九丈三层,由十六根朱红色合抱粗细的大圆柱子支撑,正中供奉着法王曲结哲布的彩绘雕像,整个雕像色彩浓烈,强烈的高原藏族风格,高越三丈,一手高举斧头,一手持钺,脸上表情狰狞,微微弓腰俯视殿内。
殿中人直视过去,对上法王的视线,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此时留在法王殿的有四人,聂赤赞,李明月和薛绍,另外一个,便是在法王真身前不远处的毡垫上跪着敲着木鱼的妇人,从后面看不到她的脸,却能看到穿的一身唐朝的服饰,整个人显得纤细瘦削。
除了正前方的法王雕像,宫殿两侧也分布着一些其他的雕像,也都是一些明王法身。
姿势不同,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相似,都是瞪大了双眼,面目狰狞地看着大殿正中央的几人,好像那里有着罪大恶极的罪犯,等着诸位裁判做公正裁决。
在多个小雕像背后,还隐藏着一大片彩绘壁画,上面画着从天竺传来佛经的经过。
此时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梆梆的木鱼声,而在这样的环境下,响着木鱼,显得很是奇怪诡异。
四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地听着梆梆声在殿内回荡。
过了一会儿,也可能是很久,木鱼声突然停歇,这时从殿侧走出一个少妇,一身带着艳丽花纹的藏袍,脖子里挂着一个金灿灿的项圈,眼窝幽深,鼻梁高挺,小麦肤色,是个地地道道的藏民。
那少妇目不斜视地走到妇人跟前,恭敬行了一礼,将她搀起来,打破了殿内诡异的寂静,“妈姆,已经来了客人了。”
更让人惊异的是,这少妇说的竟然是大唐官话,虽然有些生硬不标准,但是贵在吐字清晰 。
那妇人没有说话,就这年轻少妇的手站了起来,慢慢转过身来。
那一瞬间,除了聂赤赞眉头紧皱,李明月和薛绍都是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头发只是花白,却是满脸的鸡皮皱纹,一双眼睛浑浊不堪,眼皮下坠,几乎遮住了整个视线。
本来他们已经猜到这个是文成公主,但此时看到是这样的一张老妇的脸,一下子便又不敢确认。
文成公主他们虽然没有见过真人,但是长安城关于这位和亲公主的画像却也不少,无一不是貌美优雅风华绝代,而此时看到这样的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个就是四十年前西去和亲风光无限的文成公主。
聂赤赞显然是知道文成公主的,因此不以为然,但他却是蹙眉看着文成公主身旁的少妇,听不出语气地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少妇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随即脸现迷茫,“吾不懂阿叔在说些什么。”
“赤玛类,你最好安分一些,不要仗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就要作威作福,不要忘了你的今日是怎么来的!”
赤玛类微微一笑,看着他眼中划过一点光芒,意味不明地说:“阿叔错了,吾从不敢做过分的事情,也知道今日是怎么得来……”
聂赤赞冷笑一声,看着她不再说话,在此之间,两人说的都是唐话,所有人都能听懂,却又听不懂。
这时文成公主突然发话,“是三兄的小女儿来了?过来让奴瞧瞧。”
声音粗粝嘶哑,如同硬纸刮在墙面上,殿内突然响起这样的声音,让人浑身毛骨悚然。
李明月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位和亲公主口中的三兄说的皇帝李治,虽然文成公主属于旁支,但是论辈分,她确实是要叫一声姑母的。
她往前跨出一步,薛绍在身后没有松手,她回头,看到他担忧的双眼。
李明月笑着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了个放心,然后薛绍犹豫了一下,才放开她的手掌。
她走到文成公主的跟前,赤玛类将老公主交到她的手中,后退一步到一旁。
只是最后赤玛类的视线在她的身上转了一圈,让她浑身不舒服。
那视线中充满了敌意,可是待她再去对上赤玛类的双眼,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中只剩下温和的笑意,她差点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她不明白这样的敌意从何而来,只是心中的警惕更多了一分,在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处充满危险和陷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接过文成公主的手,一瞬间浑身一阵哆嗦,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她甚至怀疑,那只是一根分了几支树杈的树枝,干枯,粗糙,没有温度,却紧紧抓住她的手心,几乎要将她的手指捏断。
聂赤赞皱眉缓缓开口,“不知公主唤我们来有何吩咐?”
文成公主看似一脸糊涂,无意地随口道:“是赤玛类告诉我,大唐的公主来了,在你府上做客,要我将她唤来叙旧,你这孩子,公主来了怎么不让我这老婆子见见?”
这句话一出口,赤玛类笑容一僵,聂赤赞脸色渐渐黑了。
李明月瞥了一眼似乎无意之间说出这句话,此时满脸平静的文成公主,觉得,这个老公主不简单,谁也不能小瞧了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