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孩子给了她所有的勇气,赞悉若说过,他想要和她归隐山间,做一对逍遥夫妻,她将他的话当了真,并且将所有的筹码都压着了这个孩子的身上。只是这个时候恰逢赞悉若外出办事,不在逻些城。
“李雪雁满心甜蜜地等着赞悉若归来,只是没有等来她的心上人,最终却等来了一碗堕胎药……”
文成公主悠悠话音未落。李明月手一抖,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应声碎裂。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从屋顶垂下的白色幔帐随风飞舞……
文成公主李雪雁,半仰着头眯着眼看着外面已经漆黑的夜空。原来不知不觉间,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殿内却没有有进来点灯。只是窗外的月色朗朗,照得屋内一片通透明亮,两人相对而坐,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的一条皱纹,头上的一根发丝。
“女人,永远要记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免得到时候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将自己逼上了悬崖,便只能自己挖的坑,自己跳进去填上。”
文成公主起身,吹着了火折子,一路慢慢走过去,将殿侧的一个个蜡烛全部点亮,屋内渐渐亮了起来。
李明月看着此时好像融在烛光中的文成公主,只觉得似乎看到了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渐渐走进火光中,燃尽了自己,留下了一地光辉。
她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心中有些堵,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似乎是找不到一个词,她只觉得有些茫然。后来的一切怎么样了,其实并不用文成公主说出来,也没有必要再复述。
一个男人为了权势为了利益,却可以装成这样的一个伪君子,去欺骗一个弱女子,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样的一个小人同刚才那个听上去有些苍老并且正直的声音联系在一起。
文成公主将所有的灯光点亮,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整个人似乎突然年轻了一些,眼中泛光,现出三分年轻时的情状。
“我这次找你来,其实并不是要帮助聂赤赞,而是因为我有我自己的私心……”她端起桌子上的奶酪抿了一口,“我需要你的帮助。”
李明月还未开口,她立马又接道:“我没有什么好处给你,但要你帮助我的却一件麻烦事,我只是这么久没有见到故土亲人,觉得亲切,便找到了你,而且我直觉告诉自己,你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柔弱,并且,一个家族一直在一个位置上待了几十年,总是该换一换人了。”
……
最后李明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文成公主,她并不知道要自己帮忙的是什么事情,但是就这样因为一个故事,将自己给卖了。
当晚她就住在文成公主的寝宫中,但不知道是认床还是什么缘故,一直躺在那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睁大了双眼看着床顶,心中想着文成公主说的那个人,满腹经纶,风采迷人,为何却是那般的狠心。
她抱着被子滚来滚去,面前却浮现出薛绍的一张脸,待她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叹了口气,她将被子蒙住头,不知道今晚薛绍要住在哪里,转眼一想她就觉得自己多虑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去住大街上啊,哪里用得着她操太大的心。
就这样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一直到了外面公鸡报晓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第二日中午,李明月便出了布达拉宫,在文成公主的吩咐下,住进了柏海王府。
进入王府的那一会儿,看到站在门口面色铁青的聂赤赞,李明月只是偷偷吐了吐舌头,众目睽睽之下,却是满脸的幸灾乐祸。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聂赤赞自然不可能发作出来,李明月看到他的脸色从白到黑,从黑到青,又变为红,只觉得异常好笑。
但笑着笑着便渐渐敛了笑意,想到了今日离开时文成公主交代她的事情。
自己知道一件事情,却不能对别人说,这般锦衣夜行风光只有自己知,甚至连薛绍也不能告诉,这是她答应了文成公主的。
可是同时她也在担忧,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能不能成功,虽然他们这边的筹码不少,实力也算强大,和聂赤赞站在一条战线上,但葛尔氏家族盘根纠错,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当真是如文成公主说的那样,这些年葛尔氏已经被后面的小辈将家底都给败光了?
她想到吐蕃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心中不由地激动中又夹杂着一丝不安。文成公主所说的最后的筹码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想来应该是最大的一张底牌,那自然是要保密的,而她在这里面扮演的一个角色是什么,李明月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算是一面旗帜吧。
李明月撞上聂赤赞的视线,对视了几秒,随即若无其事地扭头,牵着薛绍从他身前走过。
薛绍走到聂赤赞跟前的时候,顿了顿脚步,看着他,眼中满是敌意。
虽然知道了薛绍如今的性格和以前比沉稳了不少,但也生怕这两个人碰到一起再擦出了什么火花来。
她急忙拉着薛绍往前快走几步,不让两人有机会打上照面,昨天如果不是文成公主派的人及时到来,两人恐怕就要打起来了。
本来他们二人是躲避追杀落荒而逃,一不小心入了柏海王府,如今却是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被当做座上宾供着,也难怪聂赤赞要脸黑了,但是他们此时都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人, 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对外的名义上,大唐公主受了文成公主的邀请, 在吐蕃做客几日,托付了柏海王代为照顾,陪着公主在吐蕃游玩几日。
不知情的人,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除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唐公主之外,但是却并没有人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公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之前没有丝毫的风声,唉,怪不得当政的总是喜欢愚民愚民地挂在嘴上。
李明月在柏海王府安心住了下来,也终于有机会和薛绍好好安静相处。
……
柏海王府后花园中,聂赤赞为李明月临时搭建了一架秋千。
此时趁着晨光,薛绍坐在秋千上,李明月勾住他的脖子坐到他的怀里,将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不时蹭一蹭。
薛绍一手抓住绳子,一手搂住她的肩头,顺着她披在后背上的头发,脸上带着一丝宠溺,“你怎么现在越来越像个孩子一般?”
李明月搂住薛绍的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她又蹭了蹭,“呆瓜,我这是满足……”
薛绍顿了顿,不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收紧了,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放在她的头顶, 也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明月在薛绍胸前轻轻锤了一下,嗔笑道:“你倒是会卖乖,跟着王小五学来的这些调调?他尽会使坏,待回了长安,也要给他找个娘子好好管管。”
薛绍嗤笑一声,正准备说什么,抬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他直视着那人,脸上渐渐敛了笑意。
李明月感觉到不对劲,坐直了身子,然后便看到了身后的聂赤赞。
聂赤赞今日穿的一身藏青色的衣衫,不同于平时穿的花纹藏袍,却是一身大唐的宽袖长袍。头上没有像以往一般梳小辫,而是将头发打散了在头顶束了一顶银色发冠,用一根银钗簪了,倒有了另一种风味。
李明月要从薛绍怀里站起来,他却不松手,将一条胳膊紧紧箍在她的腰间。
李明月笑了笑,“你还是个孩子啊?还要耍小孩子脾气?”
薛绍将脸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吸了口气,“我就是不喜欢另外一个男人用那样的眼神看你,。”
“什么样的眼神?”
薛绍抬头看着李明月的脸,眼光灼热,似乎要将她烧化一般。
李明月有些不好意思,推了他一把,“好了,别闹脾气……”
“就是这样的眼神……”
“嗯?”李明月没听懂他没头没尾的话,“什么?”
“就是我刚才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欢别的男人那样看你,就好像,好像要把你生吞活剥吃到肚子里一样。”
李明月白了他一眼,啐了一口,用力一推,便挣脱了他的怀抱,“你现在越来越不正经了,你在这里等着我,我稍后便回……”
朝着聂赤赞走过去,但他却没有将视线投在她的身上,低头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待她走近了,才发现是看着地上的一群蚂蚁。
李明月一阵无语,想来这个王爷是在看蚂蚁上树吗?
她轻轻咳了一声,聂赤赞回过神,看着她,眼中包含着一些东西,让她不敢对视。
她清了清嗓子,避开他的视线,看着一旁的花花草草,“柏海王有何事见教?”
聂赤赞听了她的话,良久不语,过了片刻才低低地道:“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李明月扶额,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赤赞看了一眼依旧在秋千架上低头坐着的薛绍,声音微微沙哑,“你要嫁给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