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Himeno
“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吗,飞鸟?”
“我看看……唔,都装在行李箱里了,没问题。uuk.la”
飞鸟清了一下行李,拉上行李箱的拉锁后站起了身。
“露娜呢?她不是说要一起来吗?”
“我在这。”
黑色的影子从被褥的一角闪了出来,跳进我的怀里。
“真是的,就不能自己走吗?”
“呼啊~~~我困了,所以拜托啦。”
说着露娜便将身子蜷成一团闭起了眼睛。
这家伙啊……
“啊哈哈。姬乃,我们出发吧。”
“嗯。”
我向飞鸟头。于是她一手拿起沉重的武器装备背在身上,一手拖着装有两人份行李的拉杆箱率先走出房门。
…………
“两位已经准备好了吗?”
刚刚走下楼,爽朗的招呼声便闯入耳中。
“是啊。真是的,谁把时间定的这么早——”我刚准备用同样起轻松的态度对艾雷克托回话,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多余的身影,“非常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在楼下大厅等待我们的不只是同行伙伴兼司机的艾雷克托,还有两个年龄不详的老头子。
“没有没有,我们也只是刚到而已。”
戴维会长笑眯眯地说着,坐在他身旁的梅林先生也向我们招手示意。
飞鸟慌忙躬身回礼,身上背着的枪与盾撞击地叮当作响。
“您二位这是……”
直起身来的飞鸟有些困惑地望着多出来的两人。
“当然是来为你们送行的啦。”
“这怎么好意思,耽误您休息了。”
“哪里的事,这件事是我拜托你们,来送行不是理所当然吗?”
“心爱的弟子出门,我这老头子肯定是要送送的。”
借口还真多。无法反驳这更是让人讨厌。
“感谢两位的好意。”
我适当回礼之后,带着飞鸟走下楼。艾雷克托立刻走上前,接过飞鸟手中的行李。飞鸟推辞了一下,还是拗不过积极表现的艾雷克托,只好将拉杆箱递了出去。
“艾雷克托,那个是什么?”
我用眼神示意着艾雷克托另一只手里的袋子。
“啊,这是汉娜阿姨给你们准备的白香肠。”说到这里,他稍微压低了音量,“她觉得身为佣人在重要的宾客面前露面不是太好,所以就直接交给我了。她还让我代她祝你们一路顺风。”
“是吗……那可真是要谢谢汉娜阿姨了呢。”
突如其来的感动,都让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虽说去执行任务还带着土特产着实有些怪异。
不过飞鸟这直率的家伙,眼睛完全被装白香肠的袋子吸引过去。我只好扯扯袖子让她回过神来。
“大家这就要出发了吗?”
梅林先生说着,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是的,现在刚好是预定的出发时间。”
“那我们就送你们出去吧。”
梅林先生与同样站起来的戴维会长对视一眼,如此说道。
“这,这怎么敢当!”
飞鸟慌乱地连连摆手。
“没什么不敢当的,快请吧。”
戴维会长竟然走在先头,亲自为我们打开了门。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再怎么不喜欢这老狐狸,可让长辈为我们这晚辈送行,就算是我也会有些坐立不安的。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推辞,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两人身后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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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到这里就好了,请您回去吧。”
当我第三次说出这话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因为戴维会长和梅林先生一路把我们送到了车子旁边。再送的话他们就得坐上车跟我们一起走了。
这次我们要乘坐的依然是上次艾雷克托开着的那辆老爷车,当然我并不讨厌它就是了。
艾雷克托将我们的行李放到后备箱,接着半强硬地从飞鸟肩上卸下枪和盾,也塞了进去。
这段时间沉默地等着也不太好,于是我想办法找了找话题。
“梅林先生,薇薇安小姐的状况怎么样了?”
“今天早上刚刚收到联络,她已经醒过来啦,精神得很呢。”
“真是太好了!”
飞鸟的高兴显然是发自内心的。
“这可多亏了姬乃君啊,真是感激不尽。”
“还是到此为止吧。您再感谢下去,晚辈就真的承受不起了。”
“哈哈哈,是我失礼了。对了,你们戴上这个吧。”
“这是……”
我与飞鸟接过梅林会长递来的东西,仔细端详着。
是徽章。大小与硬币差不多,材质似乎是金属,镌刻着的图案像是某种植物。
“这是魔法师协会的槲寄生徽章,是协会执行部的象征。戴上它就意味着受到梅林先生的保护,一般魔法师是不敢轻易对你们出手的。”
“这,这么厉害……”
飞鸟发出了直白的感叹。
“戴维君,你把我的台词都说完了,让我还能说些什么啊。”
“啊,抱歉,是我失言了。”
真是搞不懂这两个人唱的是哪一出。
不过关于这徽章的事肯定不会有假。梅林先生让我们帮他办事,这种东西是我们应得的。
当然,嘴上可不能这么说。
“这么贵重的东西……真是太感谢了。”
“不必客气,不过是小小的徽章而已。而且也并没有戴维君所说的那么神,自身的安全还是要靠自己小心谨慎。”
“受教了,我和飞鸟会谨记在心。关于禁术调查的问题我会留心的……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
感觉到了两个人的注视,于是我补上了后半句。
“这就对了。”
梅林先生微笑起来。
“有什么困难就多依靠一下艾雷克吧。虽说他也是个不太成熟的孩子,但我已经嘱咐过他会全力协助你们的。”
“谢谢戴维会长。”
我与飞鸟一同低下了头。
“老师,该出发了。”
这时,准备停当的艾雷克托走上前来。
“好吧。”戴维会长了头,“祝你们——”
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有些愕然地望着他,却发现戴维会长与梅林先生一同望向了另外的方向。
“谁!?”
飞鸟猛地转过身,进入了警戒态势。
有人吗?该不会是谁在暗中窥视?我也急忙四处搜寻是否有人潜伏。
可是,结果大出意料。
确实是有人偷偷在一旁窥视,然而并不是值得警惕的敌人。
相反,是有些眼熟的家伙。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个看起来略有憔悴的男人,拉着小女孩从树后现出了身影。
“呃……菲……菲利普先生?”
“是菲舍尔啦。”我叹了口气,轻轻戳了一下飞鸟。
“是姬乃君认识的人吗?”
就算是戴维会长,突然见到陌生人闯入,也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这就是昨天姬乃君她们救过的受伤路人。”
目睹了昨天一幕的梅林先生解释道。
“啊,原来如此。”戴维会长了头。
“我想他们可能是来找我们的,请允许我过去处理一下。”
“当然没问题,这是姬乃君的自由。”
虽然很清楚这不过是说辞而已,然而听到“自由”这个词还是不由地让我小小兴奋了一下。
于是得到了戴维会长首肯的我与飞鸟,向着看上去有些踌躇的二人组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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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因为飞鸟不会说德语,所以打招呼的事情就由我来做。即便如此,飞鸟还是紧紧跟在我身边,而且全身紧绷好像随时都会扑出去一样。
真是的,小心过头啦。
面前的两个人毫无疑问是无害的。父亲那边有些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我,女儿那边不知为何看起来怒气冲冲。
嗯,似乎能大致上猜到发生什么了。
菲舍尔先生挠着头欲言又止,一边的女儿终于忍耐不住。
“爸爸,快道歉!”
被女儿用力扯着裤腿催促的菲舍尔先生,终于有些不安地开了口。
“那,那个……昨天的事……非常抱歉!”
菲舍尔先生用力地低下了头。
不仅说话结结巴巴,从头至尾更是不敢直视我的脸。原本就有些苍白瘦弱佝偻身子这下更是显得畏缩了很多。
尤其是声音。带着不太熟悉的口音不说,音量还相当的不大。短短一句道歉我都险些没听清楚。
不过,这父女二人来这里的目的倒是跟我猜想的相差不远。
“请抬起头来,您并没有做错什么。”
菲舍尔先生依言抬起头来,可脸上却写着明显的困惑。
“不,爸爸就是做错了!”
反驳来自意外的方向。我俯下身子,正视发声的小女孩。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因为父亲身受重伤生命垂危而惊慌失措,与现在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
年龄恐怕还不到十岁,但是紧抿的嘴唇和坚定的眼神,让她看起来比身边的父亲可靠多了。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玛丽,玛丽·菲舍尔。姐姐呢?”
“你好,玛丽。我是小早川姬乃。啊,按照这边的叫法应该是姬乃·小早川才对。那边的高个子姐姐是飞鸟·神代,她不会说德语,就没法跟你打招呼了。”
飞鸟确实听不太懂我们说什么,不过还是从气氛和只言片语中察觉到我是在向玛丽介绍她,于是微笑着向玛丽了头。
“Hi……meno……姬乃姐姐你们是外国人吗?”
“是啊,我们是从很~远很远的东方来的呢。”
“那姐姐治好了爸爸的那个是东方的魔法吗?”
“嗯……可以这么说吧。”
“看我说吧,姬乃姐姐是很厉害的魔法师,才不是Nie呢,更不是什么邪恶的异端!”玛丽立刻向一边的父亲投以宣示胜利的眼神。而被女儿瞪了的菲舍尔先生根本不敢言语,相反还缩了缩脖子。
这也太废柴了吧。
“姬乃姐姐对不起,昨天爸爸昨天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明明是你救了他的,可……”
说到这里,玛丽咬紧嘴唇,低下头捏住了裙角。
“玛丽没必要道歉啊。”
拼命道歉的样子实在太过可爱,所以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玛丽的小脑袋。
“可是,可是……”
玛丽大概是太过焦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无论是父亲还是女儿肯定都没想到道歉之后我会是这种反应吧。
“我刚才也说过了,菲舍尔先生没做错过什么。玛丽的爸爸是天主教徒,对吧?”
“嗯,是啊。”
果然没错。我向菲舍尔先生那边望了一眼,简单朴素的衣着令脖子上的十字架格外醒目。在我和玛丽对话时他依然会有些局促不安,右手时不时地触碰胸前的十字。看来之前对他的印象没错,的确是虔诚的教徒无疑。
“那就对了。在天主教的世界里,我这样的人就是不被接受的存在,所以玛丽的爸爸所做的事,站在他的立场上看其实一问题都没有,也没有道歉的必要。”
“……我不明白。”
小玛丽茫然地摇了摇头。果然这种说法对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难理解了吗,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样才能更通俗地解释好了。
“我是‘无神论者’,所以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讨厌姬乃姐姐!”
“……啊?”
被吓到的反而是我。
真没想到玛丽竟然会叉着腰神气活现地说出“无神论者”这么不符合年龄的词。
“玛,玛丽是从哪听到这种词的?”
“是妈妈告诉我的!妈妈就是‘无神论者’,她说相信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是愚蠢的,做事情不能听从什么‘教义’,而是应该遵守道义。对帮助我们的人做出那样的事就是不对的,不管有什么理由!”
……还真是位激进的妈妈啊。不过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爸爸是虔诚的教徒,女儿却没有像他一样也挂着十字架了。
但是无神论者竟然能跟这样一个天主教徒结婚,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真是匪夷所思。
“玛,玛丽,主并不是不存在的,他只是默默地守护着我们而已,所以——”
“爸爸总是这样!”玛丽立刻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去,“一遇到事情就只会说什么主啊主的,根本不会自己想办法。就是因为这样妈妈才会一个人走掉的!爸爸应该反省!”
被女儿叉着腰斥责的没用爸爸只能窘迫地嗫嚅着,根本无法反驳。
这样的父女关系……有那么羡慕啊。
“姬乃,发生什么事了吗?”
飞鸟悄声向我询问,于是我便将刚才的对话大致翻译了一下。接着两个人就一起苦笑起来。
我偷偷向后看了一眼。戴维先生和梅林会长摆明了作壁上观,艾雷克托一副想帮忙却插不上嘴的架势,看来这事只能靠我自己解决了。不,这本来就是我的事,当然要自己处理。
“那个……可以打扰一下吗?”
小玛丽的气势太过可怕,忍不住就用出敬语了。
“姬乃姐姐,请再等一下,我这就让爸爸好好给你道歉。”
“不用啦,那种事情。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观念是不对的,我想玛丽的妈妈肯定也说过相同的话吧?”
“嗯。妈妈说过‘信仰是自由的’。”
大概也觉得自己有过于激动,玛丽的态度渐渐收敛起来。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是个开明的妈妈啊。
“况且被教徒误解这种事也没什么,比这严重得多的事情姐姐们都经历过,已经习惯啦,真的没必要在意。爸爸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不是吗?”
“可是……”
玛丽有些不满地撅起嘴,可是却没有再说什么。
“小,小早川小姐!”
有惊讶,这人竟会主动叫我。我直起身子,向菲舍尔先生投以疑问的眼神。
“你,你好,我是托马斯·菲舍尔!”
从自我介绍开始吗?
但是这男人似乎是认真的。他甚至伸出手来想要握手,但是别说手了,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真的就那么恐惧吗?对你们自己所定义的“邪恶的存在”?
“您好,我是姬乃·小早川。”
但我还是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指尖。
完成了这蹩脚的握手仪式的菲舍尔先生,立刻触电般地将手缩了回去。
“非,非常抱歉!”
“……”
“玛丽说得对,不管怎样,对恩人无礼是不应该的。不管您是什么,您都救过我的性命。我,我却……对不起!”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甚至能听到他牙齿颤抖得咯咯作响的声音。但他还是努力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菲舍尔先生突然用尽全力吼出这么一句,就在我被吓的一愣的时候,他突然抱起小玛丽,飞快地逃了出去。
“等等,爸爸~~”被突然抱走的玛丽一时慌乱起来,不过她立刻提高音量向这边喊道,“姬乃姐姐飞鸟姐姐再见!有时间我们还会来找你们玩的!!”
………………
看起来菲舍尔先生对我还是没什么好印象。但是,至少收获了迟来的谢意。所以说……这大概算是好事吧?
不过来找我们玩是不太可能的啦,毕竟这里可不是那么容易让人进来的,而且我们也要离开一阵子呢,哈哈。
“姬乃看起来好像挺高兴嘛。”
“有,有吗?”被艾雷克托一说,我急忙揉了揉脸颊,“哪有的事!别再耽误时间了,赶快上车吧。飞鸟!”
“哎?啊,是!”
“我们这就出发了。戴维会长,梅林先生,再见!”
我故意不看笑眯眯的艾雷克托一眼,拉着飞鸟就坐上了车。
出门之前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看来这次会是一次愉快的旅程呢。
虽然嘴角的笑意被揉掉,但内心的雀跃似乎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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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温馨的场景呢……被有主见的女儿鼓励的爸爸吗,跟我们家的情况相当不一样呢,哈哈。”
与微笑着凝望远去的汽车的梅林不同,戴维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
“您为什么不把从薇薇安小姐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她们呢?”
“这个节骨眼上让她们知晓圣殿骑士团的事,只会令情况更复杂而已。况且她们若是无法成行,困扰的恐怕是戴维君吧?毕竟以蔷薇和华恩斯坦的关系,你们是不可能收到正式请帖的。”
“哈哈哈,您可真会说笑。”
“说笑吗……就当做是这样好了。嗯,时间不早,我也该告辞了。戴维君不跟我一起去看看吗?毕竟GD沦落至此,你可是功不可没呢。”
“…………”
“哈哈,这次真的是说笑了。有机会我们再见吧……哦,对了。”已经走出数步的梅林先生突然转过身来,“别太执着于‘他’了,不会有结果的。”
“………………”
留下这句话之后,梅林沿着大路缓缓而行,再也没有回头。
默然而立的戴维,用力地捏紧了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