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纵横(三十五)
将军们疑惧地看着传奇的延续,“给我将他们分开。”怒吼的声音将支离破碎的战阵重新结合起来。他们不顾一切地向中间挤压。人越来越多,冲击的巨力使武士们不得不分散开。
人们践踏过死者的尸体,前仆后继不顾一切。
“我想回去。”烈烈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年轻人们站在山下,默默地看着火光中矗立的沉重山势,有个人小声地嘀咕着。
“走,我们回去。”明翊猛地直起身子,举起手中的寒魄刀。
“回去!回去杀光他们,绝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他们大声地喊着,那些临别的嘱托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仿佛此刻,能在一起战斗,才是最后无上的荣光。
“斩血——”北豹魂又一次大喝着。
“千山寒。”
“千山寒。”在目光所及的远处,突然响起和他们一样隆重的咆哮。即便是沉重的山岳,也阻挡不住猎猎的回应之声。一线流火直直地飞曳,利箭穿过士兵的尸体。
白发利飘雪长身而立,在羿军的侧翼,火光下坚定炽烈的眼神灼痛了每个人的眼睛。少年们终于又回来了。
“混蛋。”北豹魂大喝一声,“谁叫你们回来的。”
少年们没有说话,只是将怀中的兜銮掏出戴在头上。
多少年前,时光荏苒,这些黑衣武士也曾像少年们一样的虔诚,昨日重现,没有人再去说话。
古老光荣的仪式终究不会没落下去。
静立。
“杀啊。”很多年以后,那些活着的人们,再也不愿去回顾当年的战斗。
不曾休止的战斗,在少年们加入之后进入高潮。暗之缚龙弓,一箭穿喉。寒魄刀从未停歇,上下翻滚,雪亮的刀光,冻结住流出的血液。
将军们在士兵的簇拥下不安起来:“这些人,也是黑衣么?”
白色的身影被血花染红,利飘雪脚下一点,轻轻地蹿了起来。越过林立的长戈,缚龙再现,黑色的羽箭破空而响,画过人们的头顶,一下将桓城晋身旁的小将射下马来。等他回过神来,那个白色的影子已经隐没。惊愕之间,影子又蹿了起来,“啊。”桓城晋来不及反应,本能地向马下翻去,利箭贴着他的头发昂然飘过。
“给我杀光他们。”桓城晋再次翻身上马。
穷尽了虚邙山上所有人的力量,那一万人组成的人潮却还是越来越汹涌起来。
少年们开始陆续倒下,稚嫩的脸磕在地上,兜銮从他们的头上掉落,滚在廉钦的脚边。他慢慢地拾起它,在手中抚摩起来。铭文已经模糊,但是黑衣的血胤一定要传承下去。
“把他们带出战场。”廉钦大声地呼喝。
“你们必须走。”背贴着背,北豹魂将面前的士兵扎死,对着明翊大喊。
“不。”少年倔强地说。
“你要记住,总有一天,黑衣的旗帜会重新在大陆飘扬起来的。”北豹魂说着。
明翊突然僵住了,那句话进入到他内心的最深处。
黑衣武士们开始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少年们身前,逐渐地将他们逼向他们来时的地方。
“走啊——”黑衣的身躯被长戈割开,临死前回头大呼。
“走吧。”廉钦过来拍拍他们的肩膀,“难道你要让这些人白白地死去么?”
少年们的头颅低了下来,一直鼓荡的热血,在此刻终于冷却下来。
“我们……”
廉钦摆摆手,火光之下,鲜血不断。
“走啊。”明翊的声音撕裂少年们的耳膜,他们开始不情愿地迈动步伐。
“给我留下他们。”将军望着远去的人,可黑衣人几乎是用自己的身躯组成最后的墙,任何试图跨越的结果都是死亡。
“斩血——”战斗的口号再次响了起来。
“千山寒。”凝带着的血气的呼喊,黑衣们将手中的武器指向天空。
“杀啊。”廉钦再次举起阔剑。
他们动了起来,带着雷霆一样的威力,将挤压他们的羿军推开,发起最后一次的冲锋。
“千山寒么?”烈烈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望着身后火光下矗立的沉重的山岳,明翊喃喃地咀嚼着那几个悲伤的字眼。
夔哀帝七年七月十三,那个曾经支持着大陆所有武士荣光的虚邙山坍塌下去。后来有人前去凭吊,除去焦黑的瓦砾,再也无所存留。再过去很多年,在那些逝去的武士倒下的地方,又会长满青蒿。
此刻正是大陆南部最好的季节。从靖国东部的边城云州到衍国的淮平,七十年前,这条路还深藏在绝云山的腹地——绝云山因为高绝入云而得名。那条路如台阶般层层拔高,越往上去,几乎成为垂直的锋面。这条险绝的路,不知埋下了多少人的迷途,摔死饿死的尸骨。但却永远止不住商旅的脚步。在往年的岁月,他们雇佣大量的山民,将衍国檀州的檀香木运到靖国,再将靖国的瓷碗漆器运到衍。那些都是贵族们喜爱的东西,他们是不吝钱财的。
道路的艰难让商业的成本增加,为了一劳永逸,由两国最为豪阔的两个巨贾带头,共有三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商贩参与,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和几万人前后的开掘,花费的金子据说可以堆成一座小山。终于顺着绝云山的山势开拓了一条盘山的路和索道。人一旦上山,便将货物顺着索道让它自行滑落到山脚。因此你在奇峻的山路上行走的话,还可以看到络绎不绝的大小货箱自上而下飞弛的情景。久而久之,这也成为绝云山的一景。
那家客栈立在绝云的峰顶不知有多少年了,它贴在危耸的悬崖之上,身后便是渺渺茫茫的云海。客栈没有招牌,只有两只硕大的猁貅的獠牙交叉地挂在门楣之上。乳白色的牙齿已经有微熏的黄,原本锐利的齿尖也变得钝平不堪,看来已经有很久的年月了。
客栈并不是很大,只是用原木制的栅栏随意围成的一个小院。从二楼的屋脊上伸出几根竹片,上面覆盖着灰白的油毛毡,搭成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下面有七八张桌子,几个脚力打扮的人坐在棚下端着粗瓷的碗喝着麦稞酒。
御天带着楚晚走进来的时候,西边烟尘乍起,正有一队人马向这边赶来。
楚晚走进栅栏的时候,那些客人只觉得眼前一亮,虽然是穿着普通质料和款式的衣服,但是大夔公主与生俱来的那令人窒息的美和气质,依旧让他们目眩神迷。若不是她的身后还有个黑脸膛的握着凶狠的兵器的年轻人,他们一定会上来搭讪的。
御天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倒是楚晚一点也不在乎那些贪婪的目光,大摇大摆地走着。
“唉,客官请坐。”店小二麻利地用褡肩将凳子和桌子掸了一下,招呼着他们在棚下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里面不也可以坐么?”楚晚向里面看了看。
“哎呀,不巧,里面刚被人包了。”店小二说话的时候,门后面突然闪出两个银衣锦靠带刀的年轻人,傲然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哼。”楚晚悻悻地坐了下来,看了看御天,他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唉,刚才的索道还真是过瘾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