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不是你不去打扰别人就可以得到清净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带着不少成熟、但还未完全失去青春活力、让人看了多少会赏心悦目的高个儿男人。
他那杯啤酒还没喝完,就有个短发女子一步三摇晃了过来,一脸笑靥地在他面前停下,端着一杯红得发亮的液体,单腿斜立,饶有趣味地斜头看着他。
要是平时,南义对这样的女人是免疫的,还会有些反感。但是今天他一点反感没有,还浅浅地露着笑意看着对方,看她怎么走下去。
女人看了他一会,突然低头笑了,杯子举过来,意思应该是要和他干杯。
南义故意摇头,眼睛却是弯弯地看着她,指自己的杯子,手掌一摊,意即没了。
不料这个女人也不是盖的。她轻轻地把杯子伸过去,对着他的杯口就倒,倒到她杯子只剩一小口了才住手。
南义笑笑,这才端起杯子和她碰。
女人和她碰了后在他旁边坐下,才慢慢地抿了一点。
南义也才喝一小口,但已经发现这个洋酒兑着啤酒的味道不是一般难吃,忍不住吸了口气。
女人一直看着他,这会笑了,把自己的杯子举给他。南义摇头。
她收回去,仍然看着他,问:“等人吗?”
南义摇头。
“怎么一个人?”
“你不也是?”说完他才发现,这句话他今晚已经第二次说了,还是对不一样的女人说的,不禁暗笑。
女人奇怪他的笑容,但是也并没有追问,而是指舞池,“一大帮的,庆生。我不想跳了——你怎么不跳?”
“不想。”
“不想跳舞,也不怎么喝酒——那干吗来了?”
“看了我很久?”
女人无声地笑。
“我来躲清净的。”
女人哈哈大笑:“帅哥你够幽默!跑到酒吧来躲清净!贪这里够吵,够闹?”
“说的一点没错。”
女人看着他,比刚才稍用心,似乎在研究什么,又似乎有点疑惑,“说出这样高深言论的,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南义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对他感兴趣。如果他不拒绝,晚上可能可以不用一个人过了。
但是,这个结果是自己要的吗?刚才在茶餐厅他还很肯定自己不会再接受这样的际遇了,但是现在他又犹疑了。
为赶走那个念头,他拿起杯子和女人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吞了这口怪味的冰凉液体,南义稍稍清醒一些,在理智还没有隐去之前,他赶紧说了:“妹子,你走开吧,我不会请你喝什么的——”
女人对他突然冒出的话不知道怎么应,呆呆地看着他。
南义不去看她,再举杯仰头一口干掉,给她亮亮杯子:“谢谢你的酒。”
女人把自己的酒也喝干了,放下杯子,却不走,看着他,“为什么?”
南义呵呵一笑:“因为我不是好人。”
女人更笑开了:“说自己不是好人的,往往就是好人;故意这样说,不过是为了不想伤害想保护的人。”
惊异于女人的敏捷思维和清晰逻辑,南义对这个女人有点刮目相看,但是也看出她似乎对他兴趣浓厚。只是他不想和她罗嗦下去,因为不想真有什么下一步——这个背离了他进来这里躲清净的初衷,便直接而毫不留情面地说:“不怕告诉妹妹,我是做那行的,在等今晚的顾客。”
女人显然不会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愣住,看着他,眼睛里失望的意味那么明显。
南义暗笑这个女人还是太嫩,这就被唬住了。
但是她却还不走。
南义有点奇怪,看她那么受伤的神情也多少有点不忍。
对一个人表示她的好感没错,但是不应该收到打击做回报吧。
所以他缓和了点口气说:“你自便吧,客人可能马上就到。”
女人低了头,讷讷地说:“我,再坐一会——你客人来了我会马上走的。”
听着她那绝望的声音,南义无来由却突然想起了那个说如果他没人要了就会要他的女人。当时她被自己劝说接受刘山那次,虽然饭没怎么吃,但是话说完了,他准备离开,问她要不要一起走,她也说了类似的话。她说:“你先走吧,我再坐一会。”
一个女人,不愿意离开,还想在原来的位置多坐一会,代表什么?尽管身边已经没了人?或者就算有人,那人并不看她的数。
他当时并不懂田佩佩的心,所以也没当回事,就先走了,头都没回;经过白天的交流,他已经知道她当时被他那样劝是多么的绝望!而她竟然还接受了他的建议去接受刘山了,那是如何的心如死灰的失意!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现代社会失意的人太多,在这个不常来的酒吧一角,也竟然还有这样心境的女孩?
压根不存在的客人自然不会来,但是一直这么坐着却成了南义的煎熬,那些节奏急促的鼓点听着都觉得烦躁。
他看看现在坐得离他稍稍远点的女孩,有点不知该如何进退了。
她自从说了那句话后就挪开了一点距离,但是隔得不多,之间坐不下一个人。然后她也没再说什么,就只是低头看手机,甚至好像都没再看他。
南义看看手机,没有人给他电话,也没有什么信息,而他又并不习惯没事盯着个手机。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装作有人给自己电话或信息离开这里,好结束这样的奇怪场面,但是转念又想有没有必要这样做?他怕什么呢?不就是个小女孩吗?不理她不不就完了!——不过又想,不是怕了,是找个舒服点的位置呆着而已。
这么想着,他收起手机准备起身,却见两三个女孩大声说笑着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他看着她们,预计是等她们过去再走。不想她们就挨着刚才那女孩坐了,只听其中一个人对她说:“酒喝完了?人找到没有?”
那女孩摇头,迅速站起来,没等她的同伴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开了。刚坐的这几个女孩大声叫着什么名字急忙追去了。
看着那女孩跑开去,南义无来由地有些伤感,不知道为什么。
而以他写惯文章的思路去分析,他能想象得到这样的故事:本是个正经的女孩,和朋友们一起来酒吧,为了练习胆量或者不擅长的交际,她被放单行动去物色看得上的异性;好容易找到一个看得上眼的,却是个万人唾弃的鸭子!
南义被自己构想的故事逗笑了。
但这个笑容未能持续久一点的时间,因为他突然发现前面过道那有人目光聚焦了他,然后折返,走了过来。
女人一摇三摆走来,惊喜异常地老远就指着他叫:“真的是你!”
南义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
这是什么样的冤家路窄!
一个晚上可以这么两次的不期而遇!
他无语地闭了眼,靠在靠背上仰着头往漆黑的天花。
蓝色妖姬却不介意他的态度,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笑得不是一般的爽。
南义被她的笑声给气回来,双手扣在脑后微微低垂着眼睑看着她。
女人还在笑,“我发现,今晚上不科学的东西太多了——没地方可以去?一个人跑这里来?还是等人?”
没有回应。
女人还是不介意,自说自话的样子,“要说我这样的吧,进出这样的地方那是家常;可某些人呢,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喝两杯麻木一下好去应付差事?可酒也没了——我请你喝吧?”没等他回答就当他应了一样,叫来侍应点了两个扎啤。
她敦一下他的空杯子,“只喝啤酒吗?我请你!”
啤酒来了,她给他倒杯子里,自己却整扎喝。
“今晚是没接到客人?”
她似乎是那么随口一说,也不需要回应的,还端起大杯要和他碰杯。
南义无奈地笑笑,终于端杯和她碰了,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女人笑意盈盈,一边给他添满一边说:“既然没别的客人,去我家吧?——我保证不会再抽你。”
看看她期待的脸,南义思想斗争着。杜娟的话还在耳边,她希望他不要再去做那样的事情,而自己也答应了她不再做的。但是他又很清楚,她那里他今晚是不能去的,而与其回到和方琪那样的让他万念俱灰的家,还真不如去到一个像蓝色妖姬这样陌生女人的家,至少不闹心。
多方权衡下来,最后他说:“去你家,可以;但是,可以不可以什么都不做?——当然也不会收你的钱。”
女人显然对他这样的要求感到意外:“为什么?去,却不做?”
南义苦恼地摇头,“是——我,只想找个住的地方,但不想去酒店一个人——你要是觉得不行,那就算了。”
女人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来。良久,她还是点了头:“没问题。”
南义咧嘴想笑,确实笑不出来。他主动举杯和她碰了,又一口喝下去大半杯。
女人看着他,“你是想灌醉好睡觉吗?要不回我家喝去?”
南义哈着气放下杯子,“待会再走吧,这里热闹;这个乐队的演奏还蛮有精神的。”
女人便放下杯子,微微皱着眉头看着他,还在研究他的神情。
南义转头看看她,淡淡地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但不要和我有关,也不要问我问题。”
女人摇头,“那我还是什么都不说吧。”
两人静静地坐着,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冰凉的新鲜啤酒,看着眼前的变幻无定的灯光,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感觉着这里的无孔不入的热闹,心下却都是平静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