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南义真的没有直接从店里回去,而是像往常肖晴还在里边那样自然地下车后直接折进了老船酒吧。
酒吧的氛围依旧,只是她人已经不在——而且她的姐妹也已经不在。
站在过道里远远地看着舞台边那常坐的位置,现在是围了一圈不认识的人,南义顿时有种物是人非的无奈。
他没有固定的地方可以去,就只好像最初来的那样,找了个相对安静点的角落孤单地坐下来。
独自呷着冰啤他才发现,原来他来这里,本来就是这么孤单的;后来有人相伴,真是肖晴带来的福音,还认识了这里一班文艺朋友。但是肖晴不在了,他也就回复了自己一个人。
日后,肖晴扛不住压力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不再回来,他也就重复了今天的自己:如此形影相吊,如此孤独落寞——或者这才是他的常态,肖晴出现之前是这样,她离去后也会回复这样,至少都要持续到忙完还天这边的计划离开南天岛为止。
——或者,他说早了,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呢!
这肯定是好事!
才坐一会,卤蛋来了。
见到南义他开心得不行,说有新写的以老船酒吧为主题的歌词要让南义帮忙润色。南义也是闲得无聊便问他要来看,他即刻跑后院去取了。
原来那时是云树两人在表演,所以他们几个都下去了,卤蛋才有时间来找他。
更让南义欣喜的是,卤蛋刚走开,老火汤拿着酒过来了,一边走开一边笑嘻嘻地说:“好几天不见你了!”
南义站起和他轻抱了一下,迎接他坐下,长舒气:这下好了!
很多时候,比起通常都是稍纵即逝的爱情,友情的绵长更易实现,也更温暖人心。
不一会,卤蛋拿回来草稿,南义也不扭捏,便拿来看起:
老船
我航行回来
停息在这里
我无路可去
只好歇息
你北方飞来
找温暖港湾
你无路可去
落在我身上
是寒流 让你避之不及
寒冷的空气 使你折翅损翼
你受伤了 可怜的孤雁
那么你留下吧 和我一起度过寒冬
是岁月 让我千疮百孔
无尽的寒流 让我满身创伤
我受伤了 落单的大雁
希望你留下吧 和我一起期待暖春
南义看后,想到那个孤雁的意象和许多坐在老船的人们简直不要太像,包括自己、肖晴、老火汤、卤蛋他们;而自然的,“老船”也不仅仅是老船那么简单了。
卤蛋看着南义的反应,以为他在思考怎么修改,就介入说:“我这个歌词,结构也是很常见的‘a a'b b'’式,你觉得怎么样?”
听得他的问话,南义才停止联想,回到歌词,“关于歌词创作,我不是很懂,你是行家。我只能给你就诗歌本身的一些遣词造句提出我个人的意见,做参考用吧。”
卤蛋很受用,忙不迭地说:“你说,你说!我就是要听你这些方面的意见啊。”
南义便接过他的圆珠笔,在第一行的“回”下面划一条横线,句尾写了个“归”字,还打了个问号;第二句“停息”下面也划线,句尾写了“搁浅”,也打了问号;然后是下边“落”字,句尾写了“坠”;……;最后是“暖”字,句尾写了“早”。
写完看了看,没有再修改便交回给卤蛋。
卤蛋认真地看着,边看边笑开,分析说:“这样一改,更有一种无奈的沧桑感了。”
老火汤也好奇地凑过来看,皱眉:“有些我看不出来。换成‘搁浅’我是懂的,后面说了‘无路可去’嘛,‘搁浅’自然是比‘停息’更贴切。”
卤蛋点头:“是的,‘停息’有主动停靠的意思,而‘搁浅’是被客观环境所困,走不了了——是更符合我要表达的老船不得不停下的意思。”
老火汤看看南义,赞赏地笑,“这个遣词造句的东西,真是功夫;别说很多情况下,想都想不到;层次不够的,比如我,就是你写在那里了,我都还体会不到。”
南义笑:“你都老手了,还谦虚什么呀!”
老火汤憨憨地一笑,“真的真的!”又很虚心地虚着眼睛看了眼歌词,说:“比如第一句的‘回’和‘归’,有多大区别?”
卤蛋想了想,代为回答说:“是不是回来太口语化了?‘归’比较书面?”
南义看回歌词思考着,“其实歌词,口语化应该更容易被传唱——”
那老火汤就不太明白了,卤蛋也有点疑问。
“这里建议改‘归’,是突出老船靠岸的一种归属感,表明他其实漂泊得很累了,迫切想望着靠岸……”
“然而他终究太老了,一停下就走不动了,被‘搁浅’了。”一点即通的卤蛋接话。
南义赞许地看着他点头。
老火汤咂味了一下,也点头:“这么一说,还真是——我想起以前香港的邓伟雄写过一首歌叫《郎归晚》——对,不是‘回晚’,是‘归晚’,就是类似这个味道。”
卤蛋稍稍一愣:“邓伟雄?这个人比较陌生。”
老火汤微微一笑,说:“《万水千山总是情》不陌生吧?也是他填的词。”往后看看,又指着最末句的“暖”字,“那改成‘早’是为什么?”
卤蛋受教地点头,又跟着一起看向南义。
南义沉静地看着歌词解释:“我的想法:冬天之后是春天,这是季节的规律,但是不是‘暖’的,却不一定,只有美好的感觉里才会比较暖;而必将会到来的春天对于歌词里已经不能航行的老船而言是不是‘暖’呢?很值得的怀疑,所以以为‘早春’会比较客观,也有点去不掉料峭春寒的无奈。”
老火汤听着他的解释点头,但是卤蛋却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作为相互依偎的老船和孤雁,他们最期待的不就是‘暖春’吗?温暖的春天。”
南义点头,“也对,”便即刻放弃了自己的意见,把句末自己写的“早”字和问号一并划掉,“这样说来,保留‘暖春’更好,期望中的温暖和现实中的寒冷形成更强烈对比,更有震撼力量。”
老火汤便拍拍卤蛋,一副“小伙子你行啊”的神色,又对南义指指,“你的脑子转的也是非常快。”
南义谦虚地摇头:“哪里啊。”
卤蛋便率先举杯为歌词的诞生干杯。
喝完,卤蛋把歌词重新抄了一遍,把南义修改的字,除了“早”字都换进去,看了看又发现什么不对,递给老火汤看,“要是没有标题,是不是看不出来是写‘老船’?”
老火汤点头:“还真看不出来。”
卤蛋便在末尾加了一句:“白:我是老船,欢迎朋友们的停歇。”写了展给南义看。
南义点头,“这歌让我想起刘禹锡的诗歌。”
卤蛋和老火汤都疑惑着。
南义便念出来:“‘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卤蛋大喜,即刻记下来。
于是,经过润色的歌词就成了这样的:
老船
我航行归来
搁浅在这里
我无路可去
只好歇息
你北方飞来
找温暖港湾
你无路可去
坠在我身上
是寒流 让你避之不及
凌列的雪风 使你折翅损翼
你受伤了 可怜的孤雁
希望你留下吧 和我一起度过寒冬
是岁月 让我千疮百孔
无尽的寒流 让我满身创伤
我受伤了 落单的大雁
恳请你留下吧 和我一起期待暖春
白: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我是老船,欢迎朋友们的停歇
老火汤看了呵呵笑:“得,这个比《南回归线》更切合我们酒吧嘛。”
卤蛋很欣慰得到他这样的赞誉,信心慢慢地说:“我明天就开始把曲子写出来。”
“赶得及的话就在万圣节那晚首演。”
“好。”卤蛋更是信心满满了。
看着他们为酒吧的演出出谋划策,南义也从中得到颇多启示,所以他很喜欢和老火汤卤蛋他们呆着,也不仅仅是喝酒听歌这么简单了;而且在这样的过程中,时间过得飞快,一不留神,就到了播放音乐环节,也就是11点过了。他再听了一会,便告辞出来,本是打算从后院出去大街回去的,但是看到肖晴安静以待的房门,禁不住就走过去掏钥匙开了门。
房间里一切依旧,就是不见她人了——又是一处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敞着房门在小沙发上坐下,点了烟抽起,不住地环顾四周。
他还不确定自己要不要住在这里,要是一会不想回去,住下也可以,或者她的地方可以安抚一下他的睡眠;要是仍然睡不着,那还还是要回去吧,毕竟在这里不可能长久,还是要适应回来一个人呆家里住的“常态”。
是的,对于和肖晴的分合,他不想去多想了,不愿意再受这些东西的折腾。
她真的能回来,他就接着;不回来了,也就不用再经历昨晚那样的阵痛了。
十几年来,谈的女性可谓不少,可能俺自己意思留在身边的,一个人都没有。所以在这个领域,他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倒是友情,他收获颇丰,是个赢家。
除了亲厚了十几年关系还如兄弟般的刘山,回到H城后,他还找回了一度因为自己外省上学而中断联系几年的老江,那是他少年时期的重要见证人,也是兄弟一般的关系;后来还在老江的引导下,和晓兰等一干老同学老乡们联络上,大家时常互通有无,形成关系很不错的老乡圈子。
——想起老江,等这边三店四店开起来后,就差不多要联系他安排时间过来了。
他过来就好多了,无论那时还是不是仍然是自己一个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