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她如今并非逃犯,又是自愿嫁与臣,臣真想不出什么原因,皇上反对这门亲事。"权非同淡淡道来,双眉却略有些凌厉地抓起。
连玉并没回话,仍似街道上那般,盯着素珍,眸色同样凌厉。
素珍答完话,恢复回方才的姿态,仿佛有些漫不经心,也仿佛没有什么焦距。
连玉突然一步上前。
有人从人群中走出,"皇上,臣妾先告退。"
连玉停下脚步,望住阿萝。阿萝眼中挂着一丝灰黯,转身就走。她走路的步子有些不自然,似是早上堕马落了伤,李兆廷不觉看了几眼,连玉已是几步过去,用力握住她手臂。
素珍似是没有想到,也似有丝预料之中,只微微笑着对面前的人道:"奸相,我们回去吧,该没有什么事了。"
她说着先走出去,从连顾身边快步走过。
在殿外等了一会,权非同携霭太妃等人出来,权非同一揖到底,对霭太妃道:"谢娘娘援手。"
"既是权相互开口相求,本宫哪有不帮之理?只是没想到权相还让人通知了孝安等人。"霭太妃并无动怒,嘴角反而挂着一丝薄薄笑意,"你说我和她明争暗斗二十多年,今日第一次与那贱人'联手';,感觉竟还不赖。"
"臣想试试孝安对连玉态度如何,何况,她本来便记恨'朱儿';,怎会让她留在宫中?慕容景侯自杀,朝廷封锁了消息,但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还能猜的出来。好了,夜色已深,臣今晚打扰,实属该死,娘娘先请回,余事...稍后再议。"
霭太妃也知此地并非说事处,扫了素珍一眼,淡淡搁下句"慕容的事倒要谢谢李提刑",便与连月离开。
权非同转看住素珍,李兆廷从背后走上来,权非同居中,握住素珍手,一行走出。
"兆廷心忖此次有负师兄所托,心中正惴惴难安,没想到师兄妙算,早便暗地里通知了霭太妃,又派人知会了太后和顾惜萝。"
夜空下,有飞絮飘过,莹白无暇,竟是下起雪来,李兆廷呼出的气息很快凝成白烟。
李兆廷颔首,他也没多看素珍,只向权非同告辞。
"等等,"权非同突然在背后将他唤住,他缓缓停下,侧身倾听。
"三天后,到哥哥府上喝杯水酒吧。哥哥成亲。"权非同微微笑着说道。
李兆廷身形一僵,随即一笑点头,"是,兆廷到时自当备上厚礼早到。"
眼见他背影迅速消失在暗红宫墙一角,权非同方才蹙了蹙眉,有些迟疑地看向身边的人,眉目间第一次没有了平素飞扬的颜色。
"三天后,可以吗?"他低着声音问。
素珍笑了笑,"你方才不问,现下问,不嫌有些晚么?"
"你若不同意,还想待些时日,我..."他看着她削尖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脸,紧跟着出声。
素珍摇头,"你既跟李兆廷也说了,我让你改,岂非不好?"
"就这样决定罢,若说还有什么,我只是有丝好奇,若连玉当年没有将阿萝强行弄进宫,若你不曾与连玉为敌,若连玉不曾喜欢过我,你,今儿还会带我回府,还会娶我吗?"
她突然将肩上的大氅解开,用力将氅上碎雪一抖,踮脚将它披到权非同身上,"木大哥,你出门太急,心里也有太多事,竟忘了添件厚点的衣服。我记得你说过,先吃酸葡萄,再吃甜葡萄,从前有些日子肯定没少吃苦,平日里也注意多保重罢,你在黄府就病过,顽疾,都是经年累月的积攒下来,发作的时候,会很难受。何况,你前面还有那么多的路要走,不像..."
说到这里,她缓缓停下,没有再说下去,有些畏寒地将双掌拢到嘴前,呵出几大口白气,又淡淡看了远处一眼,牵牵唇角,先动了脚步。
权非同身上一震过后,便那样定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他侧身凝去,只见宫人掌灯,分成两拨,一为太后公主,一为帝妃,后者,一袭玄黑环着一身薄粉,向宫中深处走去。
权非同回身,盯住前面那抹同样默默前行同样浅粉的身影,心头涌起一丝尖锐疼感。他大步奔上前,第一次,心里感到真正的痛。
李府。
回屋后,李兆廷没有立刻捻亮烛火,早在进屋前,他已敏锐地觉察出空气中那抹异样。
"你来了?"他关上门,淡淡开口。
桌边一声细微声响,黑暗中,一双锐利如兽的眼睛看过来。
"她和权非同怎么回事?"来人轻声问。
李兆廷顿了一会,方才淡笑答道:"他们之间如何,我如何得知,你不是不知,权非同用我也忌我,还是处处小心的。我只知道,你那好妹妹三天后和权非同成亲。"
"你身为她兄长,你的话她也许还听。自视甚高真不是件好事,过了就是愚蠢!与虎谋皮,别有一天哭死在你面前。"
冯少英没有出声,良久,他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我再找你。"
李兆廷也不多话,眼见他合上门,他脱下外袍,也许是连玉上前探视阿萝那幕太刺目,他突然走到床头,从床头小案中抽出一本书来,将之前随手夹在里面一封信笺抽出,狠狠撕掉,碎屑如雪,落了他一身。
冯少英从后院出了门,又回头看了一眼院子,淡淡道:"若她真喜欢权非同,权非同又能对付连玉,我为何要阻止。"
他说罢,走进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匆匆穿梭在宫墙之间,半个时辰功夫后,又从皇城而出。
一个时辰后,又一处,有人把熟睡的众人叫醒。
追命揉了揉眼睛,声音很是委屈,"小周,你半夜把我们叫醒做什么,我们明天还要当值和埋伏等人呢。"
"我把你们叫起,当然是有急事。"小周白了他一眼。
"我想过了,我们明儿就把这地儿退租,回提刑府住。"她缓缓说。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愕万分,福伯先开的口,"可如今怀素已然辞官,提刑府是不能再回去了的啊。"
"回去,是为让怀素能找到我们。"小周一字一字道。
"找到我们?"追命铁手异口同声,脸上讶色更重,"可怀素当日把我们忽悠到别的地儿,不是因为有心避开我们吗?她会主动找我们?"
"是,"小周颔首,看着二人道:"我们曾分析过,怀素和我们分手,很可能是出于某个原因可若有一天她要找我们,我们已从约定的地方回来,她要到哪里找我?"
"我还是不懂,她应该知道我们不在提刑府了啊。"追命摇头。
"你意思是她可能会提刑府看看?她会想,我们若也在找她,在提刑府是最好的选择,那是我们双方都知道的地方。"无情微微侧目看向小周。
小周微微一笑,"还是你聪明。"
几人都是行动派,说干就干,连夜回到提刑府。
霰雪纷飞,落到众人肩上,冰水沁入肌肤,寒夜如澈。提刑府已不复往日风光,门口上交叉贴着两张大大的黄色封条。
他们走后,官府将这里封了。
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丝毫人声,众人离开的时候,福伯将家仆散尽,众人也没有觉得太多遗憾,大约是素珍一路磕磕绊绊,风波不断,也没少被扣俸撤职,但最后总能闯过,于是,众人想,这次也一样,他们早晚会回来。
可如今终于回到这里,前后也不过数月,纵使各怀心思,心中那份感知却无比清晰:从前的时光已一去不返,提刑府的他日即使再有主人,也不会是素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