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讶,却见连玉颔首,"恰当。"
连捷朝双城点点头,也显见赞赏。
青龙跟随白虎时日久了,也是个立马变脸的主儿,"双城姑娘真真蕙质兰心。"
"蔡北堂那边呢?"连琴这回终于长了点心眼,"连续得罪两名中立派的老家伙,不好办。"
素珍本在腹诽青龙,闻言也是一凛。
连玉眉心微皱,没有说话。连玉虽有心整治腐败,但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个难题。
这时饭菜陆续上来,连玉道:"先用膳吧。"
众人齐声回应。虽出门在外,免去不少繁文缛节,但皇家子弟骨子里的那种礼数,他们做得不累,素珍看在眼里却觉得累,越发觉得和连玉之间的差距不可逾越。
小二端上来陈年花雕焖肘子、翡翠冬瓜盅、青笋煨鸭舌等九道菜,虽不比这里的人平日用的精致,但总算道道清雅,自酿的黄酒也是甘醇可口。素珍却没什么胃口,突然想起那年和连玉在窑洞的日子,每天酒菜简陋,竟也香甜。
她想着,不自觉地朝连玉看去,却见他举箸夹了块鸡肉放进双城碗中,"多吃点,你太瘦了。"
笑意在双城眼角浅浅漾开。
素珍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她低头扒了两口饭,又见双城给连玉夹了块什么,"你喜欢吃这个。"
连玉看到她夹的东西,似乎有些意外,好一会,方才谢过,缓缓吃了。
众人看着,除去连琴笑得很贱,其他人都识趣地吃饭,将笑意藏在眼里。
素珍握紧箸子,心想:你不是有洁癖吗?你不是有洁癖吗...她霍地站起,隔着老远将一箸肘子肉夹进他碗里,道:"你也喜欢吃这个。"
连玉抬头,寒着脸将她夹到碗里的肘子挑出来,扔到桌上。
众人一惊。
连玉已甩了箸子,吩咐白虎:"虎儿,让小二重新盛碗饭过来。李怀素,明儿雨歇你就给我滚回上京!"
"是。"白虎连忙应了。
双城不喜素珍,但看在李兆廷面上,开了口:"六少莫怒,李公子也是好意,只是不知公子不喜油腥。李公子,六少厌吃油腻的东西,日后注意,好吗?"她说着,朝素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向连玉道歉。
那眸中隐隐透着讽刺...
素珍自然无法接受这好意,抿住唇,就是不说话。
双城从旁边拿过一个空碗,盛了碗汤递给连玉。连玉接过,脸色方见霁缓。除去玄武化了妆,让人看不清神色,众人和双城一样,目光中或多或少带了些厌恶。素珍觉得像被人在脸上甩了一巴掌,几要拔腿离去,但不能不仰人鼻息,说了句"我吃好了,各位慢用",方才奔回二楼。
回到房里,她很快收拾好包袱。
自己此前的想法那么好笑。
霍长安的话,让她决定留下来。
没了夺友所爱这顾虑,也许和连玉在一起不是什么坏事。若连玉真在意她,冯家的案子就有希望平反。否则,区区一名臣子,再受宠,连玉也未必能为她推翻自己父亲定下的罪名!那等于质疑先帝。
若她和连玉好了,还可成全李兆廷。
为了一个所有人都求仁得仁的结局,她有什么不能做的?她本来就是一个白痴。可即使她愿意去求,连玉已厌倦,本来,帝王心思就易变,她又何必徒惹他厌烦?
想起旧事,她好笑地扯扯嘴角,"在窑洞的时候,哪能天天有好菜?有时咱们也吃大肥肉,连玉,你不也吃得津津有味?"
回去吧。至少,若京中有案,还能帮人。她看似幸运,但从不是个幸运人。美人计、走捷径岂是她能做的?还是辛苦点做些实业让连玉重视吧。
她噔噔噔下楼,所有人看了过来。
她快步走到连玉面前,"六少,不必等雨歇,属下这就回去,这次央你出来,是属下僭越了。"
连玉双眉一拧,脸色铁青。
素珍一揖,转身离去。
"给你脸不要脸,给爷回来,六哥可没说现在就放你走。"连琴目光阴鸷,伸手就来抓她。
素珍武功虽不及连琴,但早有防备,身形一晃,避开,几步走出客栈,一头扎进雨中。
走得几步,她突然头目一眩,知是方才受了寒,一咬牙仍往前走去,肩膀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握住。
她一惊,回头。抓着她的正是方才还严厉责备她的连玉。
他比她好不了多少,似乎也是匆忙奔出,连伞也来不及取,浑身湿透,只是一双厉眸却明明白白地嵌着心疼。
"跟我回客栈。"他说得一句,便拉着她往回走。
素珍心中早炸开了锅,却倔强地道:"我不回去,要回也是回上京。"
这当口,连捷等人也已经奔了出来,见状哪能不惊。
连捷喝道:"谁去取伞?"
青龙、白虎连忙奔回客栈。
连琴两眼大睁,急得低吼:"六哥,你这是做什么?她疯你也跟着她疯!"
他和连捷便要奔过来,却教玄武止住,他看到连玉抬手制止的命令。
双城站在边上,双手紧捏罗裙,紧紧盯着素珍。
一众精兵皆掷了碗筷,全奔出来护驾。
客人们好奇心起,也跑出来看热闹,立下便将客栈檐下挤了个密实。
连玉此时哪还管素珍,冷冷出声,"要么你自己走,要么我将你扛回去。"
这是素珍万没想到的,惊愣之下已被他拦腰抱起。
这比被他扛回去好不了多少。
进屋的时候,整个客栈的人都看着二人。
明炎初正打点好连玉的房间哼着曲儿下楼,见连玉寒着脸,连忙侧身让道。
"取块干净布巾到我屋里,吩咐人打桶热水进来!"连玉的声音还在外面,人已挟着素珍没了踪影。
"是..."明炎初哪敢怠慢,连滚带爬地去了。
明炎初动作迅速,素珍方才被连玉扔到床上,他已然过来敲门。
连玉拿过毛巾,砰的一声摔上门,将正眯着眼往里打量的明公公关在外面。
素珍看着连玉走近,正要退,却被一块大布巾裹到身上。
他裹着她的身子使劲擦拭,眉头却越锁越紧。终于,他扔了毛巾,令道:"将湿衣服脱掉再擦,我床上有干净衣服,你先换上。"
面前这个男人鬓发微乱,发丝从束发的玉带里跌下来,黏在额前,明明俊雅无比,却带着一丝违和的狼狈,他却仿佛没有觉察丝毫,只顾吩咐她。
素珍只觉有什么情绪从喉咙深处涌上来,浑身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什么。她看着他道:"我身体强壮,没事。"
连玉俯身按住她双肩,眸中仅剩的一丝凌厉也消失殆尽,只有无奈,"是我过分了。投宿前看你淋雨我心里已不好受,却想再逼一逼你,想看看你会怎样。"
他这么一说,素珍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捶了一拳,又闷又疼,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别院之后,我有意疏远你,不想逼你太紧,可那天下朝,你偏偏自动送上门,说你想伴驾,我知你并非出于真心,只是想求我让你翻案,便索性冷淡对你,看你要玩些什么花样出来。"连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好了,不管你玩什么,我认了。李怀素,你赢了,换了衣服再说。"
他声音微沉,似是命令,语气却饱含宠溺,眼中古怪地透着一丝炙热。
素珍攥紧衣襟,那种感觉更加古怪,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恼怒。她脱口便道:"你的意思是,你对双城好是故意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