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她方觉如获大赦,一摁手心,全是汗,她试着平复剧烈的心跳,闭眼假装陪他赴一场浅寐。
又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旁边薄薄的呼吸声传来,她才慢慢睁开眼,悄悄打量过去,只见那权非同神色平和,竟似真睡熟了一般。
她知他可能有意试探,轻轻叫了一声"相爷"。
权非同眉眼安静,眉梢微微斜飞入发梢,那抹仿佛与生俱来的邪佞即使在这种时候还是让人胆战心惊。
但时间紧迫,素珍也顾不得许多了,咬咬牙,笑道:"相爷,奴婢、奴婢去出个恭,很快回来。"
权非同的呼吸依旧绵长。
她又等了片刻,蹑手蹑脚地将他的手从她身上拿开,尽量不碰到他高大的身躯,慢慢爬下床,推开了门。
她到此也不过半天,此时又急,虽不至于慌不择路,但也好不了多少。终于,她截下一个稚气的小丫鬟套问,找到了后院。
她匆匆奔到院门口。
门打开的一瞬,冷飕飕的风从门口灌进来,她打了个喷嚏,随即再次苦笑。
"敢问朱姨娘,这是要到哪里去?"门外,两个侍卫模样的人看着她,其中一个淡淡问道。
朱姨娘...素珍微微一震,猛地转过身,果见权非同从一处花丛中缓缓走出来,他眼中一派清明,并无半点惺忪模样。
他盯着她,"我以为,你会多等一会,才一个时辰不到,你是否心急了一点?"
"奴婢即便再等上几个时辰,还是这个结果,有分别吗?"反问之际,素珍突然往方才那个唤她"朱姨娘"的侍卫脚上狠狠跺去。
那人眼看她被擒,并没多防,倒教她得了手,脚上吃痛,闷哼一声。但权非同没发话,他也不好还手,和另一名侍卫紧紧守在素珍背后,将其困住。
素珍索性负手于背后,微微睁大眼睛,盯着权非同。
权非同颇有兴致地看着一切,也不制止,这时方才缓缓笑问道:"哪里惹着你了?倒要如此对待我的侍卫?"
"我不爽这个称呼。"
"哦?是你自愿嫁我为妾,他们如此唤你并无错。"
"听闻你尚未娶亲,凭什么娶我当小妾?我就不能当你正室大房吗?"素珍随口胡说,暗暗打量四周,企图寻找门路和生机。
权非同却低笑一声走近,"胆子真不小,行,你敢嫁,本相敢娶。"
素珍发现和这人斗嘴斗智,极其难赢,木三是百无禁忌的,当然,他说过的自是不会作数。
她遂点头,"行,我嫁,你让我自由行动吧。"
权非同的唇边笑意更深,"说到嫁娶,也得要有个来历、去处才好下聘。你是要本相亲自查出你的来历,还是你自己说?"
事已至此,素珍自然不能和他继续装下去了,不说权非同是否看出她是李怀素,但权非同是早就看出她有问题了。她抑住会被他杀掉的恐惧,现在趁着他还有点兴致,拖得一时是一时,故作镇定,问道:"敢问相爷,相爷是从哪里看出破绽的?"这也确是她的惊疑所在。虽早知权非同不简单,但还是不无惊讶。
"第一,你和那大丫头走过来的时候,我虽闭着眼睛,却注意到一件事...你们两人中,其中一个微微喘着气。既已证实最先拿托盘的人是你,那么,那道喘息声就是你发出的。那盘子盛满瓜果和药,但对一个粗使丫头来说,分量并不算重,我不认为她会气喘吁吁。除非,这人不是丫头。"他盯着她,那漂亮的眼梢将一贯的笑纹拖长,俨然带上几分冷峻和寒意。
素珍心房倏地一紧,"单凭这点也不能断定我不是丫头,奴婢就一定要力大如牛?奴婢的身体就不能不好吗?"
"第二,你的手。你手上虽有些薄茧,但少,且柔,那不是干粗活的手,倒像是拿笔弄剑的手。"权非同摸摸鼻子,笑意慢慢凝住,"还有最后一点,相当有趣。我给你葡萄,你知道为什么吗?这样吧,你猜得出,我放你走;猜不出,就永远留在这里好了!但我猜,你一定猜不出。"
经他一提,素珍想起一事:原来,他此前让她递手给他,原来不仅是为了嗅药香,还另有玄机。
永远留在这里...这话令她不寒而栗。
"如果我能说出来,你真会放我走?"她盯着他,目光灼灼。
明显,她不认为他这话具有可信性。
权非同啧啧两声,"你不试一试吗?在我说'不是';之前,你至少有赌一把的机会。"
素珍暗下咬牙,然而她想了好一阵,竟毫无头绪可言,难道果然被他说中,她必定猜不出来?她自认不笨,可她竟然想不到...
她低头苦思,正心焦,却听得权非同的声音淡淡传来,"已给了你半盏茶工夫。别猜了,你猜不出来的,我也不可能有耐心去等这么久。"
想起他方才便笑她必定猜不出,如今真被他言中。她曾和连玉联手,在他面前占过上风,但到底斗不过他...她一咬下唇,"请相爷再赐教。"
权非同双眸微微眯起,审视着她,没有讥诮,也没有冷漠,却带着十分的锋利。终于,过了片刻,他说道:"给你葡萄是想看你会怎么吃。你把好的、大的拣出来先吃了,不符合一个丫头的作风,你原来的生活必定甚好。我不会凭喘息便断定什么,但几种迹象却足可说明些事情,哪怕你言语、动作装得再像。"
"你怎会留意这些?"素珍听罢,一时怔住,不由得苦笑。他说的其实并无什么神通之处,却是人之常情,却是敏锐如刀,她自小被养在蜜糖里,偏偏都忽略了。
"因为很久以前,我吃葡萄的顺序正好与你相反..."权非同目光微动,一瞬间变得有几分迷离。
素珍突然觉得时间仿佛回到了她尚未赴考、二人初遇的时候,他是贵公子木三,而她,只是个小小的京城异客,却又很快想起他在此前国案中滥杀无辜...
"木大哥。"她突然喊了一声。
权非同似有些意外,好一会,方才缓缓笑道:"原来果然是你。"他忽地走上前,嗤的一声揭开了她脸上的疤。
素珍吃痛,低叫了一声,而后索性伸袖往脸上一抹,将妆都抹走。
权非同眉目深凝,看了她好一会,"原来你穿女装是这个模样,还是能看的。"
素珍如若现下在喝茶,必定以水喷之,但她什么也不能做。
只听得权非同随后冷冷道:"容我想想看怎么治你,你这人胆子可真不小。"
素珍心道:这下是真完了。
那两名侍卫得令,一左一右地跃起来擒她。
再次回到权非同屋里。方才进去,权非同尚未来得及处置她,仆人便在门外通传,却是有人来寻。权非同"嗯"了一声,示意让来人进来。
门一开,来人便道:"可是大哥告知黄天霸我就住在这府外的一家客栈?适才他差人来寻,说是有要事商量,晁晃便立下过来..."来人说到此处,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住口,一眼盯住房中的素珍,明显好生惊讶。
素珍连忙低下头。
"李怀素,你这不能说的秘密如今倒还算是秘密?晁晃,我先领你去寻他们。"权非同不冷不热地抛落一句,携晁晃离开。
晁晃离开前,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有些阴森。
"你们好生看着房里的人。"
"是,相爷。"
门外,权非同交代侍卫的声音传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