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面等一下,我先进去看看。"他用力一推,那门应声而开。
里面一片漆黑,霍长安从怀中摸出火折子,迅速点燃,很快又在屋中找到铜油灯,燃亮了,他匆匆一瞥,但见里面陈设简单,左侧是一床、中间是一桌一椅,右侧便是炉灶、灶上搁了些干净锅碗瓢盘,似好些日子不曾用过,落了些许灰尘,另有些猎具悬于墙上,猎具打磨锋利、也擦拭得颇为干净,并无血诟。
总体来说,还算干净。
就是床上一张薄被,有些发黄。
他眉头微微皱起,出屋将无烟带进去。
"你在床上歇一晚,我在外面守着,有事唤我。"他柔声的说,脱去外袍递到她手上,眼中带着歉疚,"这匆匆忙忙的,只寻到这么个地方,你先盖这个再盖被子,就将就一晚,天亮我立刻带你离开。"
袍子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香气,像他们这种贵族子弟,衣物都经专人打理薰弄过。
"你不在屋里睡?"
无烟用尽全力抑制住心内颤抖,轻声问道。
"不!"
他斩钉截铁的说,苦笑着目光有些尴尬的往下一移。无烟看去,脸上瞬时如烧。脱去外袍仅穿单衣的他,身上那处如勃发的刀剑,一目了然。
"万一我进来,你...拿来傍身。"他走到墙上摘下一支羽箭,放到床上,目光暗哑,便再次逃也似地大步走了出去。
木门猛力关上,砰然作响。
夜重更深,越发凉静,她满眼泪湿,既担心连玉素珍处境,更担心他在外面的情况...
忽而,一声闷哼从屋外传来,她心头一震,一股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
她立刻翻身下床,再不犹豫,推门出去。
门外,他仿佛被惊蛰到一般,立刻跃出数步开外,他背对着她。
"进去!"
他背对着她,声音粗嘎的吓人,又冷又硬,甚至带着暴怒的斥骂。
"我们一起进去,我是愿意的,解药能不能拿到,谁也不知道,我是将死之躯,又有什么大不了,你还有大好时间,就当我偿还你这些年来所有情份,你当的起这一晚..."
她握紧双手,声音十分坚定。
"回、去!"
前方,他仿佛从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字,仿佛她此刻就是与他有着刻骨深仇大恨的人!
无烟却再不管许多,她快步奔到他面前,目光却在下一瞬生生僵住!
他面色的吓人的,双唇却烧起细泡,苍白无比。
在他胸膛的地方,却插着一把匕首。
汩汩鲜血,沿胸而落。
染红单衣,在靴旁飞快的凝成一圈。
她目光晃动,果见从木屋门口,到二人跟前,一路血迹蜿蜒,点点滴滴。
匕柄纹路,那是她的匕首?
当日霍府离开突然,她来不及带走那把剪子,后来就在街上买了把匕首,贴身藏着。
后来,她用这个杀了那个要杀她和连月的刺客。
他什么时候将匕首拿了回来?
将自己刺伤来抵制情欲?
心中痛怒瞬间到达顶点,她冲着他疯了一般喊道:"霍长安,我愿意,我愿意,我说过我愿意,拔出来,给你自己疗伤!快点!我知道你身上带着最好的伤药,拿出来用啊。"
他头上青筋突迸,双目猩红,显得异常痛苦,同时,又幽深如雾,牢牢盯着她,那般坚定。
"不行。"他看着她,缓缓摇头。
无烟双手紧握,飞奔上前,伸手便往他胸口探去...但负伤的霍长安的力量仍是比她强悍太多,她只觉浑身一麻,顿在原地,已是丝毫动弹不得。
"抱歉了。"他说着,手指同时从她身上滑开。
"为何你当日那么容易便碰连月,今日却不肯碰我?"她怒问,"你不是爱我么?"
"无烟,听我说,你的毒一定能解开,你会和怀素一样,先苦后甜,福泽绵长。连捷是爱你,但你若是处子,他会更珍惜你一些。你和连月不同。"
他高大的身子微微摇晃,眉眼间的狂躁却在她满眼的泪水中开始变得柔和。
一下,整个山林仿佛全数寂静。那些紧压在心底的东西尽数崩塌!
无烟看着这个男人,一字一字问,"你如今这般,万一刺客追来,你如何护我?"
霍长安伸出手,抚上她脸颊,傲然一笑,"这点伤,和我战场上的相比算的了什么,谁要伤你,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而过,你且宽心,我必能支撑到连玉的援军来到。"
"可你会死。霍长安,我出海求药,你不打算一起去吗,你不是打算暗中跟着我过去一路保护我么?"她反问,"你死了,如何能跟我去,如何保护我?"
霍长安愣了一愣,随即笑的宠溺,"你果然猜到了。无烟,不怕,我会永远保护你,你知道我的抱负,我从未放下从戎的愿望,这几年我虽赋闲在家,但经常外出操练我自己的霍家军。他们便驻扎在京外一处,人数虽不多,但都是精英,即便我今日死了,也足可护你一路无恙。随你出海,是我一早便吩咐下去的。不会因任何人和事的变迁而改变。"
"可是,如果没有了你,我去求药还有什么意思?长安,"无烟听他亲口承认,泪流满面,"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的愿望是和你的兄弟重上战场,和平盛世,便守四海繁荣,战火若燃,便保家卫国。你即便死也是要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而非一个女人身旁。我的毒,谁都知道,能解的机会实是微乎其微,有生之年,我既无法像连月那般陪你走遍边疆,我能做的便只有放你自由。我早和连捷说好,请他帮我这个忙,让你..."
"为何我这样了,你还要这么傻?你这样会死,我不要你死,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即便我不在了,也好好活着..."她放声痛哭,再也忍不住,将这无涯荒野中的寂静一一扯碎。
霍长安看着她哭哑了声,眉眼都是悲恸欲绝,却仿佛傻了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她是想让他彻底绝望,如此时日一过,即便她死了,他只会伤心,但是再也不会生死相随。有些伤口,总是能随时间复合的,不是吗?谁也未必会为一个并不那么深爱自己的人赔上一辈子。因为,不值得。
半晌过后,他方才长啸一声,拔掉身上匕首,飞快封了几处穴道,奔到她身旁,将她穴道解开。
对方一声嗤笑,终于放开,却往她头上赏了一爆栗,"就你这鬼武功,霍长安若不是服了药,又被迷的鬼迷心窍,朕若不是你圆谎,把人借你,又助你闭气,你还不早被发现!"
"妈...逼,"素珍偏不识好歹,咒骂了句。
气的连玉一个飞身下树,独留她在树杈之间。
"行,你今晚留在此处与林里的东西作伴吧,朕看这林子大的很,什么鸟都有,飞禽走兽也不少。朕先回宫了。"
连玉仰头,笑得一脸阴沉。
素珍坐在树杈上,哭丧着脸,"我是说麻痹,在这树上猫太久,我腿都麻痹了。你倒是先把我弄下去,我爬树不行,轻功不好,还怕狼。"
连玉嘴角抽了抽,想起她今晚的大胆行径还是各种恼火,那帐篷只是幌子,那刺客和木屋才是她为那两人准备的,要的是让他们无路可退,仗着自己宠她,这狗头什么都敢干,长此以往还不骑到他头上去了!他冷着声音道:"怕狼正好,和狼一起在此反省反省。"
"行,你走,老子自己蹦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