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整齐的魏无烟出现在霍长安面前。月光清明,魏无烟脸上亦是一片清冷。她盯着眼前的男子,眸中充满浓厚的警戒,"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我来做什么?魏无烟。你嫁给连玉以后便藏掖在宫里,我每每进宫去向我姑母请安,即便能看到你,我也只能远远看着。但我每隔一段时间仍会进宫向我姑母请安,你知道为什么吗?"
霍长安背对着她,素珍看不清楚他此时的模样,但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危险。
虽说霍长安曾告诉过她,无烟是因为和他闹翻才嫁给连玉的、无烟心里的人是他,但若是在别人的地方,又是夜将晓时孤男寡女在一起,无烟是连玉的妃子,让人看见可是了不得的事...
她该上前阻止他们,让他们另约时间出来谈一谈,还是该当作什么也没看见悄悄离开?
她正苦恼,却见霍长安似听到什么声响,头微微一侧...
"好香..."他鼻翼抽动两下,唇角一勾,暗沉的双眸透出几分邪气。
无烟被他激得浑身发抖,"霍长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出去,给我出去!"
"我不出去又怎样?魏无烟,难道你还听不懂我方才的话?"霍长安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再说,在客栈里,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吗?"
他尾音一收,大步一跨,已欺近她身。
无烟心头剧烈一震,脸色蓦白。是,她答应了他一件事。
当时,顾双城到客栈求救,说一时解释不清,但请霍长安务必到黄府救连玉。
霍长安听罢笑了,他没有立刻答应,将无烟请到一边,道:"让我救连玉可以,但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她早已心急如焚,只怕连玉遭险,虽恨他趁火打劫,还是应道:"好,你说。"
霍长安反倒顿了一下,一丝光芒在眼眸里缓缓流动,幽深难测,末了,他盯着她轻声说道:"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你怎么敢答应我?"
她冷冷看着他,"你说,只要你肯过去援手,要我为奴为婢、要我性命都可以!"
"为奴为婢?我要你为奴为婢做什么?我霍长安家中便没有奴婢仆役吗?"霍长安一字一字地道,"我要你陪我一晚。"
无烟苦笑,她当时答应了他。
她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其他的事就算要了她性命都好,只要她说得出,就必定做得到。
但这件事...还真是打破了她的做人原则。
早知道,她便该宿在连玉那处。只是连玉还在休养,更有人照顾,她心情各种复杂,便单独要了住处。
她不该将服侍的丫鬟打发走的,至少还能挡得一挡。
眼看她倔强冷漠地盯着自己,浑身却在微微颤抖,霍长安被她激怒了,"你便这般不待见我?是谁说过此生与我偕老?"
无烟闻言便笑,"霍侯爷,那又是谁说过,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霍长安一把执起她的手腕,咬牙道:"你到底要逼我多少次才甘心!我一再向你解释,我当时喝醉了,有女人摸黑进了我的营帐,酒力厉害,我又许久没见你...以为是军伎,哪知对方却是连月,我第二天醒来才知道是她..."
"你想过为何会是连月吗?若你以前对她不曾亲昵,她会千里迢迢到边境找你?即使不是连月,你既然和我一起,怎么可以狎妓?"
"连月又怎样?我与她往来的时候,你我尚未确定感情,我对她的确颇有些好感,她也爱慕于我,但我纵使与她走得再近,总归还是以礼相待。到我确定对你的心意,我摒弃府中所有姬妾,更断了与连月的往来,只一心待你,这还不够吗?我承认我当时控制不住欲望,我有错,但自此,我规行矩步,告诫自己永不可再犯,只想讨你欢心。你怎可用我前半生的过错来给我断罪?我不知道后来会爱你至此。我霍长安本来就是个世家弟子,玩玩女子并不在话下!"看着眼前这张带着憎恨和泪光的脸,霍长安心下仿佛被什么狠狠一刺,他猛地加大手上的力道,质问起她来。
无烟的手腕几要被他折断,她却也倔强到极点,甚至扬起下巴笑道:"是,所以说你们是有缘分的,有缘的人本便该在一起,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招了你、惹了你。这说法你可满意,霍侯爷?"
"不错,你不该招惹了我,事后又将自己嫁给了连玉。"霍长安大声笑了,目光凌厉。
"嗯,所以你恨我也是应当。"无烟轻声笑道,痛得情愿咬紧嘴唇忍着,也不肯屈服,更不肯吭出一声。
反倒是霍长安先屈服了,手指缓缓地一根一根松开,仍握着她的手,却已没了方才的力道,只是握紧而已。
他一寸一寸地看着她的脸,深深地,讽刺、自嘲地笑。
无烟曾想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再为这个人心疼,心口这时却清晰地狠狠抽搐了一下。
那年的情景便突然透过他的眼,呈现在她眼前。
他的别院里。
清幽的别院里,他握着她双肩,沙哑着声音说道:"无烟,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喝酒。连月...我必须娶她,我坏了她清白,她是一国公主,性情骄傲,不可能再嫁别人,这是我的责任。"
无烟只觉满心疮痍。
她曾喜欢一个少年,面容清俊,眉眼深处却藏着桀骜,可惜,那个少年看着她朋友顾惜萝的目光,欣赏而宠溺,她便知道,她不能再喜欢他。
这个人并非池中物,他已有爱人,将来,还有三宫六院。
这一生,她可以荣华富贵不要,可以健康安泰不要,求的只是一个只为她画眉的人。
她母亲的无助她看得太多。
春寒腊月、中秋除夕,分得几分银钱,确是寻常百姓可望不可求之富贵,但其后便总是自个娘儿俩巴巴守着三副碗筷到节岁过完。
正妻在堂,新妾盈门,小妾的孩子被欺,总是不变的真理。
她从小便规行矩步,沉默少言。若非皇家学堂的一场蹴鞠比赛,皇室子弟、官宦儿女一起较量,她被他一球打中,脸颊肿得半高,却强自一声不吭,只怕开罪了这位爷,倒惹得他猎奇,去逗她说笑,也不会有了以后一场冤孽。
她不喜这花花公子,只是冷待他。
哪知,却挑起这少年将军的征服之欲
这人,风流而不下流,一身气魄,是很得女眷欢心的,从几名皇室公主,到无数官宦小姐。
也不承想,到得他使尽浑身解数去追她、她肯同他多说几句话的时候,反倒是他早没了脾气,深深爱上了她。
其后,竟是无尽娇宠爱惜。
往往是她欺了他去,他只是笑,都随着她。
她说:"我不可能和你一起,你有多门姬妾。"
他二话不说,批了大笔钱银,将人散了。不肯者,他毫不手软,将之驱逐。
她说:"我一个小妾之女,入不了霍家大门。霍家不会答应,孝安太后更不会答应。"
他说:"若他们不答应,我便让霍家绝了后,我将不再娶。"
是以,当他告诉她,要娶连月时,她说"恭喜你",转身便走;他死死抱着她,说"你与连月皆是我正妻"。
她不肯。
他咬牙说道:"魏无烟,给我数月时间,我必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后来,边塞战事爆发,他在此前战役已负了伤,本不该由他带兵,他却还是率霍家军上了战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