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廷微微一笑,伸手去牵双城的手,"到花园走走如何?"
双城一怔,侧身避开。
李兆廷微微握紧垂到衣侧的手,仍是淡淡笑着,缓缓先出了门。
两人走到花圃深处,饶是双城为人胆大镇静,想起方才的尴尬,终是不安,说了没几句话,她便佯作笑道:"虽想和师兄聊天解乏,但师兄公务在身,不必相陪双城了,快到权师哥那边去吧。他此行哪里是游玩,分明是来助你。"
李兆廷本唇角泛笑地听她说话,"师兄"二字却委实让他心下一沉,他虽为人极是隐忍,模样更是芝兰如玉,让人如沐春风,却总归是表象。他眸光一深,已蓦地擒住她的手腕。
双城一惊,却听得他微微沉声道:"双城,我愿意等你,一是我现在给不起你什么,二是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但也请莫要把李兆廷当傻子。你根本便不想与我多待,你会来此,倒真为宫中无聊解乏而来?不。我虽不知为何连玉明明心仪于你,却将你独安置于京郊,但你来此,分明便是想将他惹怒。"
双城脸色不由得一白,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大儒听雨对这青年极为赞誉,她早知这人并不比权非同逊色,她对他也大为欣赏,若非早对连玉倾心,真个无法舍了他,只是,不曾想温文尔雅的他竟锐利如斯。她往后一退,"双城有些累,先下去了,回头与师兄再聚。"
双城颤声道:"兆廷...不要..."
李兆廷这时却缓缓放开她,淡淡道:"双城,你倒终于肯唤我名字了吗?"
双城不由得苦笑,微微一震之下,咬住了唇瓣。
远方小径上,淡淡看着二人的男子扯扯嘴角。
有人从他背后走过来,笑道:"怎么,素来如仙人般不恋凡情的大哥也动儿女凡心了?"
被唤作"大哥"的正是方才离去的权非同,而如此唤他的人也只有京中那位鼎鼎有名的大将军...晁晃了。
这男子竟也秘密到了此地。
权非同眼中滑过一丝笑意,"这世间能让我动心的女子可还没出生呢。"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脑中倒是隐隐划过一张笑嘻嘻的脸庞。
他随手拍拍他那义弟的肩膀,语气仍如一贯的慵懒,"晁晃呀,你说这张网最后会网住些什么?"
晁晃眼中渗出一丝看戏的狂热,缓缓笑答:"必定是些好鱼虾。"
李兆廷去找权非同的时候,晁晃已离开,权非同在房中摆了个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黑白二子旗鼓相当。
李兆廷看了一眼,道:"师兄雅兴,有事在身也能玩出闲情逸致。"
"百无聊赖罢了。"权非同指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你也来一盘?"
李兆廷一笑,摇头,"读书时就时常输给师兄,何苦自讨没趣。"
权非同却斥道:"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我可还指着后浪推前浪呢。"
李兆廷也没有恭维,却是端端正正地说了句:"兆廷不敢。"
"你这人就是太认真,无趣。"权非同眉眼含着笑,袖子一拂,将已走了大半壁的棋子拂到地上,继而问道:"可将双城安顿好了?她要住哪里?"
李兆廷欲捡棋,却教他止住,遂坐了下来,"她说既是师兄提议,在此处住下便可。"
"嗯。"权非同随便应了一声,终是一收戏谑之色,瞥向他,"黄天霸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据司岚风所报的消息,连玉已暗赴岷州,李兆廷正琢磨着如何将这事不动声色地透露给权非同,看他要如何处置,毕竟,如今,他还不宜出手做太多事情,却突听得权非同淡淡道:"连玉大抵已密至此处。"
这话出乎李兆廷的意料之外。他有精准情报,权非同却为何猜得出来?连玉若要严打官员腐政,该抓的应是那五十万两的去处,这牵涉工部各级官员。相较工部在楚州的用度一事,黄天霸的案子虽大,毕竟只涉及一个人。
他虽是微微一凛,但连玉行踪由权非同亲自提出,自是最好不过。他微一沉吟,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凝重之色,道:"连玉此时该在往楚州的路上,他已将严鞑派过来,他自己怎么还会过来?"
权非同此时正俯身慢慢将棋子捡起来,闻言,眸中波光层叠,让人有些看不分明。
他道:"兆廷,你看,当人趋于一定高峰之时,往往会出现三种境况。其一,裹足不前;其二,不进反退;其三,超越自我。你和连玉都属于第三种人,要当这第三种人不容易啊,需有先天之赋,加上后天努力,还要有足够大的野心。连玉并非池中之物,锋芒是越发厉害了。只是,如今他忽略了一点:他总归还是太年轻。
"我在朝中快十年了,朝中都有些什么人、这些人秉性如何,我很清楚。蔡北堂还不至于胡闹到这地步,他在那最能捞到油水的位置稳稳妥妥地坐了这么些年不是没有道理的。朝廷方才拨款不久,他又提出拨款,这未免有些急进,不像那老狐狸的性情。"
李兆廷听到这里,心中已明亮,心情亦有些激荡。
"连玉是要借此给蔡北堂一个警告,暗示他这些年已捞了不少,是时候收手了。这既得到蔡北堂的感激,更重要的是,他还能抽身东上,亲手将黄天霸从知府位置上拉下来,给众官员一个警示。""嗯。"权非同拿了几枚棋子在手中轻轻抛玩。
"师兄,这次可是麻烦了,我们在明,他在暗,尤其你更在严鞑和高朝义面前现了身。"想起连玉,李兆廷心下冷笑,只是他脸上仍平静得无可挑剔。
权非同却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垂眸半晌,方才抬头一笑,眸中一片幽冷,令人心惊。他道:"我在明还是在暗并不要紧,连玉知道我会过来,正如我知道他会过来一般。我早就布了局等他入瓮,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这位年轻的相国的突然一言,让李兆廷措手不及,那么镇静的一个人竟也一时定住。
这一边,黄天霸交给严鞑和高朝义的公文自然不能从中看出什么。连玉一行已兵分三路开始渗入坊间调查,走访无辜百姓、矿工、死囚家眷。
晚上,众人约在州府的一家普通客栈碰头。白虎也已从宫中出来,随沿途标记寻到此处。
连琴藏不住话,率先嚷了出来:"明明说这黄天霸罪大恶极,我们这边竟找不到丁点证据,没有一个百姓愿意出来指证他,更有甚者,说他是名好官!七哥,你们那边有什么情况?"
连琴和青龙暗访了被圈地的百姓;连捷和玄武去了矿地。
连捷苦笑,他这边的情况和连琴那边一样。
他们和矿工打听,没听到任何风声。后来他和玄武索性擒下矿主,性命胁迫之下,几个矿主却仍旧一致地坚持说官商之间并无勾结。
连玉那边,问题更为棘手。他和司岚风去探访奏折上所说的被枉判的死囚的家眷,可人去楼空,这几户家眷居然全数离开本地了。
人人神色凝重。
众人相处多年,能同时让连捷皱眉、连玉沉默的事没有多少桩。
此时,门外忽有声响传来,玄武和青龙手按剑柄。及至门开,却是严鞑和高朝义过来会合。连玉派人给严鞑的护卫送信通知了地点。
二人跟连玉见过礼,严鞑几乎立刻以焦灼的语气道:"权非同果然来了,他胆大滔天,竟明面儿去了黄天霸那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