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除去权非同和霍长安,余人诧然,神色复杂。
连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怎会在此处?"语气疏远而冷漠。
她只好抬头答道:"微臣见皇上召一干人等来此商议案情,便过来了。微臣负责本案审讯,想无不妥。"
男人眸中划过一丝讽刺,"李提刑还记得自己是本案的主理人?今日也没见李提刑出去查案、办案啊。"
素珍不意他如此追究,一怔之下,把心一横,道:"那也得皇上没让微臣罚跪才行。"
连玉闻言眸光一沉,眼梢微微一抬,不知看向谁人。慕容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连玉并没发话。
素珍看他眼中锐色,知他已看出端倪,但他并无计较,想起慕容曾对她说过的宠幸之事,一霎怆然。
连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冷冷响起,"你后来不是起来了吗,可有出去?朕不认为,这是一个合格的办案者该有的态度。你只想着自己,想着自己的案子,从一开始便是,你从来只为自己的事而计较。朕却以为捡到了宝贝,朕错看了你。
"所以,朕并没有让人召你到此处来,你是不请自到,这还无不妥?"
素珍被噎得哑口无言。是,名单里并没有她。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和连玉较真,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紧紧看着他,对他道:"微臣到底是此案的主审,依皇上所言,微臣是错了,过来听案正好戴罪立功。"
"可朕不想看到你,滚!"连玉冷笑,霍然转身,竟是连看也不愿看她。
素珍一咬牙,从地上起来,大步奔出。
厅内清冷不屑的目光似在背后摇曳,她背后没长眼睛,却仿佛看到了所有。
被轰出大厅,她也没有走远或离开,便在守卫极严的院中峭立。厅中的声音隐约可闻,有时甚至能听出大为激烈,可惜总听不清众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连玉骂她不是个合格的办案者,她觉得这是种侮辱,仿佛随着他们情谊的结束,他便像个独。裁者一样尽数否定她的价值。
有一天可以不爱一个人了,但不该完全否定这个人。
但她又觉得他说得很对,她不过是个小人物、是个小女子,哪来这么多的家国天下?
会接莫愁的案子,不过是她一时不小心罢了。
院中风大,她浑身颤抖,却浑然不觉,忽然又生出个古怪想法,希望有人跟她说,你会接莫愁的案子,绝不是因为不小心。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人声,里面似已商讨完毕,各人陆续走出。她转身去找无烟。
众人看到她还在,都有些吃惊。无烟见她朝自己走来,一拉湘儿,往侧边廊道拐去。
素珍知道让她回屋,又会给自己吃闭门羹了。她功夫虽远不及格,但身形一动,已落到无烟前面。
无烟脸色如霜,"李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请娘娘均下官少许时间,听下官一言。"
听到"下官"二字,无烟微微冷笑,"本宫不知本宫和大人之间能有什么可说的?"
这"下官"二字素珍也说得拗口,如今人人都知她女儿之身,偏生人前她还不得不这样措辞。
"姐姐。"
无烟听得她突然一句,怔了一怔,却随即被这话激怒,斥道:"谁是你姐姐!"
她说完欲行,却被素珍挡住,"姐姐,我们借一步说话。就当我求你了。"
"不可能。你如今已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何必还来缠我?我再也没有什么能帮你,也没什么能给你的了,求李大人放过我吧。"
那陡然拔高的音量,让所有人纷纷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二人。
湘儿柳眉一竖,狠狠推了她一把,护着无烟。
素珍一个趔趄,稳住身形,索性伸手扣住无烟手腕。她先前怕连月借自己那早已被公开是女身的秘密诟病无烟,但此刻连玉在此,连月不可能不卖这个面子,更不可能当着霍长安的面去侮辱无烟,连月懂得男人怜惜弱者这利害干系。
可是,她千算万算,唯独算错了一样东西。
"李怀素,放手。"连玉听得声响,领人回身走到二人跟前,说得一句,声音已是冷了。
冬天已过去,她还是被连玉眸中那仿如融雪的冷冽慑到,缓缓放开手,"皇上,微臣有几句话想跟魏妃娘娘说。"
"有什么在这里说。"连玉一手虚扶着无烟,盯着她,"看来,你还有好些事是朕不知道的,朕的妃子你也有攀交?"
她和无烟的事怎向他解释?她只能看向无烟,"姐姐,有些事,在这里说不当。"
无烟怒极反笑,"我真没想到,我居然救了这样一只狼。李怀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在背地里干了什么下三。滥的勾。当?如今反倒是你在顾全我的颜面来着?
"皇上也说了,在这里说。行,我让你说,有什么你就在这里说个明白!"
"李怀素,你说。"人群中有人沉声发话,素珍一看,却是霍长安。
他双眉拧着,脸上难得露出肃色,可见在意。当然,他更在意的自然不是她这个朋友。
连月察言观色,突道:"李提刑有话但说无妨,皇上和霍侯都会为你做主。"
素珍这时反一句也说不出来,霍长安是她的朋友,无烟也是...
"若无烟有错,朕绝不偏私,只要你敢赌咒,你不曾说谎,并拿出确切证据来。"连玉看她不语,上前一步,"你又想玩些什么招数?后悔了?怕舍了朕后,朕对你的利益不再照拂?可你拿谁来试朕的心也不该拿无烟来开刀。你在朕心中,比不过朕与无烟的情谊。懂了吗?"他最后一句,声音低得似乎只有二人能听见。
素珍只觉眼前突然被薄雾般的东西遮住,忽而看不清连玉冷硬的脸庞。她看看四下,慕容、妙音、双城...还有眼前冰冷的无烟。
想起她带着唯一的朋友冷血来京之初...终于,她摇摇头,朗声答道:"微臣找魏妃...并无大事。微臣没有咒能赌,亦不敢赌,若皇上和娘娘宽怀,不治微臣不敬之罪,微臣先行告退。"
终是十数载情谊,她眼梢下意识地往李兆廷的方向一动,见他隔着几个人,似在看着她,可宛如他人看热闹一般,脸上古井无波,除去双眉略拧,那姿态倒和霍长安相似。
他所站之地,不偏不倚,正在双城背后。双城嘴角有着一抹轻淡笑意,眼中却带着她熟悉的苍凉。
她从长廊轻跃而出,缓缓朝门口走去,心想,倒不知连玉会怎么治她。
背后,却并无他的声音传来。他突然变得沉静。
她也突然想起一句和此时情景似毫无关联的诗词: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这时,有人走到她旁边,轻声说道:"这春寒料峭的,你在这里站了这许久不冷?皇上既不怪罪,我们走吧,这次我真带你喝酒去。"
她眨眨眼睛,看清这人模样,这人脸上没有了平素的那种戏谑,眸中波光深邃。他说着,忽地脱下外袍,罩到她身上。他一身单衣在院中站着,却无人觉得有丝毫滑稽好笑之感。只见他又回头向着人群笑道:"霍侯、兆廷,你们一起去吗?还是别了吧,这良辰美景的,你们想去我还不愿意呢。皇上,李怀素这小子初入官。场,有许多规矩不懂,还望恕罪,臣日后自会好好教他。"
李兆廷轻声答道:"不扰相爷安静。"
"行。"霍长安相继开口,一字定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