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放手,至此,她已耗尽所有力气。若他再不答允,再过片刻,她必定露馅。
阿萝得脱,跑回李兆廷身边,李兆廷张臂把她搂住,以示安慰,这时,魏成辉道:"公子,此前我们不过是权宜之计,老夫这就把她捉起来..."
素珍一惊,慢慢后退,李兆廷眸中含煞,声音却是斩钉截铁之极,"放。"
"上人,你去提连捷二人。"他说着吩咐无量,信守承诺。
素珍朝他一笑,"谢谢,后会无期。"
她才走得一步,他却放开阿萝上前,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上。素珍脑子瞬时变得空白一片,不是因为他当众让她难堪,更不是因为自己受伤吃痛,而是孩子...她怔怔想着,抱住肚子,慢慢瞧了回去。
李兆廷当真是愤怒已极,哪怕是当日冯少卿弃信背义,不再插手李家的事,还是看到阿萝从顾双城变成顾惜萝,站在连玉身边微笑,他都从未如此气怒过。
就好似一个人将一把匕首狠狠插进他心窝,再用力拧上一拧。
她还以为他还是那个可以任她取乐的李公子?她还以为他需要她父亲的辅助?他如此相待,她竟如此回报!这白眼狼儿。
他会遵守承诺,但这刻,他只想踹死她!
众人都看到他可怕的眼神,但素珍的眼神却更让人毛骨悚然。
她嘴角沁着血,充满着仇恨,瞪视着前方,微微喘着气,嘴唇也微微张开,一口雪白的牙齿带着血丝,发着森然凶利的光。那模样就好似一只频死的野兽,在保护自己的幼崽一样,
但她分明又哪有什么要保护的,只除了她自己。但众人都看得有丝心惊,哪怕,她今日就和那天被魏成辉捉住狠打,把脑袋狠贯到墙上毫无还手之力时,没什么两样。
但李兆廷自己的脚递到她肚腹门前,却也硬生生的停在那里,显得好不尴尬。
那种眼神,让李兆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丝接一丝、源源不绝地涌上喉头,呼息都窒闷起来。
连玉身死那晚,他打量了她好几眼,但见她眼神空洞,似无所谓悲伤不悲伤,似乎在瞬刻间便接受了那个事实。她甚至没有怎么看魏成辉他们,更不曾用这种刻骨仇恨的目光。
他当时心里冷冷想,她也不见得多爱连玉。冯素珍,是个从小就认死理的人。
这个人毕竟只是他和她婚约解除后的一丝慰藉。
如今,她如此激动,是因为他打了她?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对一个女人动过手,无论是那个假父亲家中的女仆,还是他的女属下。
她从前调皮捣蛋,他看在她父亲面上,大多冷淡对待,也不曾怎么责骂过她,更别说动手。
是以,如今,他动了手,她便记恨他。
他突然想起他们之间许多事来。
有一年,他嫌她在自己读书的时候吵闹,骗她说,深山中有种花他极爱,她兴冲冲的去看,回来后对他的审美品位表示怀疑,说那不过是株兰花,但他又说了一遍喜欢,于是,她以摔断一条腿的代价,把花从山上采下拿回供养在他寝室的花瓶之中。
她总在他起来前,便悄入他的书斋,为他整理读过的书,把墨研磨好,她摔断腿那年的冬天,无法行走,他以为再也不会在书斋见到她,不成想她却用零花钱"雇"冷血把她背过去,有时冷血去练武,便换她哥哥,但她哥哥会讹她双份钱,她老大不情愿,却没有间断。
有一年,他和她在山中游玩遇盗,她战战兢兢挡在他面前,最后用计吓跑了几名盗匪,他一直冷眼看着,觉得她傻,但自从那年开始,她跟他哥哥学起了武功。
后来她觉得自己学有所成,便留书离家,说是到名山之中为他采玉做笛,因为她那年的零花给他买了几大套心仪的书,全都花没了,她父亲不肯再给她钱,她没钱送生辰贺礼给他,决意自己动手。
这些年,她待他,倒是真心真意的。
也许,他...不该打她。
他想着,终于慢慢把脚收回,微微俯下身子,想替她察看下伤势。这一脚,虽正正踹到她肚腹上,但力度他自己还是有些分寸的,他也没真想踹死她。就是想踢她几脚,宣泄宣泄自己的心头怒火。
突然一人,从侧方窜出,抬脚便往她肚子踹去,他心中惊怒,却见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几乎是本能地立刻弯腰,那脚便落到她头上。
血从她头上流下,沾到眼睫上,又顺颊而下。那似乎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四周,她用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他突然便想起,那些年她在冯家无忧无虑,被捧在掌心,唇角眉间总是浮着一丝丝狡黠笑意的情景来。
此时,她还年轻着,眉眼也不见半丝皱纹,但目光怎么却似过了半辈子那般?
本已平息的怒火被腾地勾起来!他劈手便朝那人头脸狠扇了一记。
毛辉大叫一声,"世子!"
"滚出去。"他沉声下命,又侧身向众人,"都出去!"
阿萝惊疑地看着他,"兆廷,你..."
"阿萝,出去一下,我先把此间事情处理完。"他拨高的声音微低一些。此时,妙音正闻讯赶到,在门口看着微微皱了下眉,但没吭声,走了出去。
阿萝盯着他看了好一下,方才走出,梅儿回头狠狠看了素珍一眼。
宫人也已走尽。所有人都走净。素珍坐在地上,去仍是一动不动恨恨地看着他。
他的心好似忽然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
"宫中有大夫,我传人给你瞧瞧。"
她却蓦地出声,"为何死的是连玉而不是你?"
脑里反复只剩下一句话:小莲子这回是没了,这回是再也保不住了。
那是连玉留给她的最宝贵的东西。
她又怎能恨不得他死!
她连日高烧,全凭一点意志苦撑着,去求生,去思考,这时,整个意识都是模糊的,于是,心底最直接的恨意,就这样毫无掩饰地呈露在他眼前。
他觉得有什么从心底深处一点点蔓延开来,方才那窒闷的感觉几乎一下透遍全身,让他觉得嘴巴都是苦的。
他心里疼。
他死死把她盯着,那种想狠狠踹到她身上的感觉又再次涌上,强烈得他要用力握紧双手方才把自己抑制住。
"你信不信我把连捷二人重新囚禁起来,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他每个字都好似从喉咙深处迸出来。
"连捷"二字似乎让她半清醒过来,她似想起要把他们带离这里,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便要往院外奔去...
"看清楚,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死的是连玉,而不是我!你怎么想都没用。"
"把连玉还给我,还给我..."
她都这样了!
心里除却她说让他死的疼,她那些血仿佛是从他额头流下来似的,他额角也隐隐发麻,觉疼。
"不会有事...我去给你传大夫。"他极快地说了一句,便要出屋,她的声音却低低传来,"连捷,连捷..."
他心中一怒,却见她眼睛已是闭上,那几乎是本能的在呓语,因为是连玉的弟弟,她竟如此记挂!
他顿时想起她此前执拗的的和他抗衡,不肯看大夫的事来,他十指紧陷在掌心,骨节咯咯作响,然而出得院子,他在门口,他厉声开口的却是"把连捷带来"。
院外,阿萝等人都满带惊意地看着,他也没有说话,见侍卫领命远去,他转身折回到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