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公墓。
左丘晨是在这里找到安乐的。
偌大的墓园,一个人矗立其间的安乐真的很容易被发现。她白色风衣的衣摆随着风微微飘动,背影看上去很是萧索。
左丘晨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身旁,只见她正对着的那块碑上有个不错的名字,墓碑前没有很大的花束,只有一朵小小的白色野花,安乐低头看着那朵花,嘴角挂着笑意。
“是他?”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左丘晨还是问了一下。
“嗯。”安乐简短的回复。
左丘晨蹲下身,用手拨了拨那朵小白花,然后轻声问安乐:“只带这样的花给他,不会觉得很过意不去么?”
安乐扬了扬嘴角,没说话。
好一阵子的沉寂过去,安乐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墓碑。左丘晨多少有点担忧,又问:“发什么呆啊?在想什么?”
“想我自己啊……”安乐总算有了回答,她长长地呼了口气,“我在想……他不在的日子我过得有多狼狈……本来是不想让他担心的……我本来想,有朝一日我会带着我的如意郎君来到这里,笑嘻嘻地告诉他我过得还不错,可现在呢,我还是带着一屁股的麻烦来他这里诉苦……真是讽刺……”
左丘晨望着安乐,很诚恳地说:“如果你需要‘如意郎君’,我可以随时待命。”
“不用了。”安乐也看向他,她望着他的眼睛,“我和许子午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如意郎君’的位置还被他占着呢……”
左丘晨刹那间手足无措起来,安乐的这番话说得像是她还没有放弃许子午似的,可在几个小时前他才揍了许子午一顿,并且擅自扯断了他们的关联,莫非他又做错事了?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了:“我哥……他现在还跟小毛驴在一起,小毛驴要继续做检查,他……”
“又乱想了吧。”安乐释然一笑,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我没有想要赖在许子午身边不走的意思。这两天我想了很多,觉得是我自己没有以前那么洒脱了。是我习惯了许子午在旁边护着我、哄着我,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从一开始,我要的不过就是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我错把许子午对我的好当成了那种感觉,真是可笑……说真的,我一直觉得许子午心里始终都是想着小毛驴的吧,自从小毛驴回来之后他那种自我压制了很多年的习惯才暴露出来……你看,他喜欢小毛驴最爱的绿色……他跟小毛驴能够配合默契地唱歌……他会在小毛驴病倒的时候一直守着她……我曾经觉得在小毛驴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可后来我想明白了,是许子午在我身上看到了小毛驴的影子……你知道么,我平生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替身。”
“你就是你,你不是谁的替身。”左丘晨强调了一遍他的感觉,“在我心里,你是无可取代的……”
安乐虚弱地笑了笑:“谢了……可是我累了,在你们兄弟两个之间绕来绕去的,我真的累了……不过……有些事情我一直都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在我身边待那么久,然后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你宁可远程地帮许子午追我,你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甚至在小毛驴回来之后你还帮着她刺激我?到底为什么?”
“我的错。”左丘晨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以作惩罚,“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爱情观?我会给我喜欢的人她想要的东西……安乐,我尊重你的选择,所以我想要亲耳听到你说你选择我,不带任何犹豫地说你选择我……我以为,用一些小技巧可以让你主动提出要求,可似乎效果不大……几个月前我离开……也是因为我听到你说你选择我哥……虽然我知道那是气话,不过我的骄傲和我的爱情观都不允许我留下来……至于回来之后帮着小毛驴……我必须说,我不全是在帮她,我是带有私心的。”
安乐所有的疑问都已经解决了,她终于松了口气,“感情里的小技巧都是没有用的……赢姐说得没错,感情不是策划,玩不得一点投机取巧……”她说着,然后解下了脖子上戴着的“一笑”,她把它递给左丘晨,“喂,你帮我把这个交给许子午吧,我本想戴着它一直到我和许子午变成真正的情侣的,现在我们连假情侣都不是了,它也该去真正属于它的地方了……哦,还有这个……”她又从包包里翻出一份文件来,“这个麻烦你交给赢姐,我知道她不想见我,但我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这是这两天我重新写的那个旅游项目的推广方案,应该比以前的好很多了……”
左丘晨接下这两样东西,继续冲她开玩笑:“喂喂喂,不要搞得像要交代临终遗言一样,这里是公墓,你做这种事情还是蛮吓人的……”
“不是临终遗言,是临别赠言。”安乐笑着说。
左丘晨竖起了耳朵,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只听安乐吐词清楚地说道:“我家欢姐不再催我了,实习也结束了,不会再有什么让我烦心的东西,所以我也该回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啦。我一个伪剩女,被弄得像真剩女一样……这么疯癫、这么狼狈,现在是时候收拾收拾了。我想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让该结束的结束吧……”
安乐走了,左丘晨没有去拦他,“我尊重你的选择”这是他亲口说的,所以安乐要走,他是没有理由说“不”的。
左丘晨一直目送着安乐离开墓园,直到她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不见。“喂。”他回头看了那块墓碑一眼,像在与他对话般说到,“你真的放心就这么让她走了?你不觉得我是你最好的接班人吗?”
墓碑当然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
对墓碑里面的人而言,时间是过得很慢的,它始终停留在他去世的那一年。
但是对于墓碑外面的人而言,时间过得却是相当的快……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一直以凶悍动世人的欢姐因为解开心结,人也变得温柔了,安乐毕业那年,一直暗恋欢姐的某个男人成功牵手欢姐,安乐就这样多了一个姐夫;小瑛子没能继续把她的嫔妃队伍发展壮大,也被迫戒掉了“朕”的自称习惯,不过她却找到了一个稳定的“男妃”兼一份稳定的撰稿人的工作,成天在报社里写着感情专栏,用文字传递着猥琐的后/宫思想;常年附着在婷婷身上的睡神似乎厌倦了婷婷的身体,又转而去附着别人了,所以婷婷一扫之前的萎靡,成天神采奕奕的她成了大型公关公司的经理,常常忙得不亦乐乎……
只是这三年里,安乐再也没有见过左丘晨和许子午。
安乐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每天的忙碌倒也让她充实了不少。
年末的同学聚会在一个下着雪的中午举行,地点选在一家出租用地私人小别墅里,安乐原寝室的活宝们全员到齐,各自聊着各自最近的生活。
“乐乐,你最近怎样啊?”婷婷精神百倍地拍着安乐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安乐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从此会变为“高低肩”。
挽着男友一起前来的小瑛子兴冲冲地插嘴:“肯定是好得不得了啦!听说爱妃在一个号称黑马的大型传媒公司做得不错呢!呀……黑马啊……肯定也有很多‘黑公马’吧……要是有公马追你,你记得来找我聊聊你们的感情经历啊,也方便为我写稿子提供素材!”
“公马你妹啊!我又不是母马!”安乐爆粗口的习惯还是没有改过来,她笑了笑,“这家传媒公司人才济济,可没有那种没事就追着妹子到处跑的种马!我在这里压力还是蛮大的……话说回来,能进这家公司也要多谢赢姐了……”
安乐抿了一口茶,又想起赢姐严厉的神情来。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年,也是年末的时候,赢姐给她发了贺年邮件,虽然没有什么很亲切的词汇,但大致意思是她已经原谅她了——是左丘晨把安乐重做的方案带给了她,然后澄清了那些过激的谣言,这才让赢姐想通了,知道了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
不过赢姐岂是那么轻易就会认错的人,就算是认错,她的方式也一定会很特别,她在安乐即将毕业的时候给某个和集智关系融洽的传媒公司寄去了安乐后来写的那份近乎完美的方案,还附上了一句话:你不会想错过她的。
全凭那句话,才让那家比集智还要挑剔的公司在安乐刚刚毕业的时候就要走了她。
你不会想错过她的——这是赢姐的道歉,也是赢姐对她的肯定。
“真希望下次他们给我推荐相亲对象的时候也能附上这句话……”安乐真心地发此感慨。
此句一出,小瑛子和婷婷都不淡定了。
“啊?!你又在相亲啊!”小瑛子几乎吓傻了,“欢姐不是说不催你了吗?”
“怎么可能,她要是不催我,那今天就不是下雪而是下炸弹了……”安乐早就知道欢姐的话不靠谱,“自从欢姐结婚之后,她就又开始催我了,她说再这样下去,我就真的要变剩女了,要我抓紧时间,赶紧相亲,然后把婚事办了……”她看了看手表,“哦,时间也差不多了,最近的一次相亲就在今天下午,我得抓紧了……”
“乐乐,要加油哦!”婷婷举杯为她打气,“可别再把别人吓跑了!”
安乐咧嘴一笑:“祝他好运吧!”
……
安乐顶着一身风雪来到了相亲的咖啡厅,外面狂风暴雪,咖啡厅里却是气氛依旧,橙色的灯光点缀出的温馨氛围和外面银色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刚踏进咖啡厅,安乐的视觉还没有适应这样的悬殊,她站在入口处揉了揉眼睛,顺便一如既往地想着相亲的“战术”。
这次的相亲对象很特别,对方除了告诉她他的性别之外,什么都没说,据说是要留足神秘感。一想到自己把所有的资料都合盘托出,安乐就觉得自己吃亏,于是她只好快速把以前的战术回味了一遍,然后鼓起勇气朝预订的11桌走去。
相亲的对象已经到了。远远的,她望见那个人的背影,高大、挺拔,看那背影似乎可以打90分的样子,安乐觉得运气还不错,便又抓紧脚步往那边走。走至桌边,安乐拿出十足淑女范儿对他打招呼顺便也为自己的迟到道歉:“你好……不好意思我来晚……外面堵……啊?!”
安乐事先想好的所有开场白在看到对方的脸的一瞬间卡壳了。
他既不是施瓦辛格那样的粗犷肌肉男,也不是韩剧里阴柔的瘦弱小男生,那种复杂的感觉安乐说不上来……那人面容俊美,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虽然外表看起来好象稍微带有一点儿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看……他有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深不见底的眼睛,眼里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似的!还有那高挺的鼻梁和厚薄适中的红唇……
那不就是……
“左……左丘晨?!”安乐看着面前那张脸,突然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时隔三年,他们又见面了,如今的左丘晨相貌比以前更加俊朗,但又多了些成熟的味道。
“哟,好久不见,你完全都没有什么变化啊……”他的视线从安乐的脸上移到她的胸口,“还是没有什么起伏呀……”
“去你妹的!”安乐很想喷他一脸唾沫。
左丘晨的坏笑不改,他摆摆手:“还是和以前一样粗鲁啊,真不应该……”
“你管我!”安乐警惕地在他面前坐下,然后问,“怎么是你?我的相亲对象呢?你把他怎么了?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左丘晨继续微笑道:“尽管你不愿意承认,可是……我,就是你的相亲对象……要知道,我现在也算是黄金单身汉啊,出来相亲也没有什么不对吧?话说回来……你果然还是在‘绝配’相亲俱乐部了相亲啊,可惜……你的照片已经被挂在他们大堂里了,你貌似是所有人里推荐费最低的一个……”
安乐嘟起嘴:“哼,枉我当年还帮他们写推广方案,王经理太没义气了!”
左丘晨大笑:“你忘了是谁让他们近乎破产的吧?”
安乐瘪瘪嘴,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子,安乐才问:“那个……许子午最近怎么样了……好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他和小毛驴……”
“分手了。”左丘晨轻描淡写的说,“虽然小毛驴极力做回原来的她,但有的感觉已经回不去了,他们相处了没有半年,就分手了。小毛驴去了国外,和她妈妈住一起……我哥后来被调往法国的分公司,现在说不定在法国泡着金发女郎呢……说来我还真失败啊,他在泡金发女郎,我却只能和一个被俱乐部通缉的臭名远扬的女人相亲,哎……”
安乐大怒,举起拳头就要去打,左丘晨侧身一躲,他脖子上带着的坠子随着他身子的摆动而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是……”安乐认得它,坠子上那皱着眉头龇牙咧嘴的样子,分明就是许子午买下的情侣吊坠“一颦一笑”其中的“一颦”,安乐指着它问,“这个……怎么会在你那里?”
“老哥送的。”左丘晨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笑”,“他知道我要来相亲,所以把它们邮寄了回来,他说用这个追女生应该很有用的。”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安乐,“喂,我等了三年了,你也该回来了吧……这次我很认真地问你一次,做我女朋友如何?”
安乐红了脸,她眯着眼看了左丘晨半天,然后说:“要不……交给老天决定?我们抛硬币,如果是字那我就……不同意!哈哈!”她说着,从包包里取出了一枚两面都是字的硬币——那是左丘晨曾经用过的硬币,她一直保留至今。
“可以啊!不过要用我的硬币!”左丘晨谈起条件来。
“可以啊!”安乐爽快的答应,不管是花还是字,她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只是如今的50%会让结果更有意思一些。
左丘晨俏皮的一笑,然后也摸出了一枚硬币,他特意在安乐面前秀了秀,只见那枚硬币两面都是花。
“幸好我后来又去买了一枚两面都是花的魔术硬币……”他庆幸无比地笑道,“开始抛啦……花!”
“喂,你耍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