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晚上,鬼差乌吝果然如期而至,不情不愿地将一个黑玻璃樽交到了我手上。
那是一个约莫有三寸高的瓶子,瓶身黑秋秋的,滑不留手,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也无法看见里面装的液体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这玩意儿,真的靠谱吗?万一吊眼鬼乌吝天生腹黑,在瓶子里盛了些毒药来陷害我怎么办?
我瞟了他一眼,将玻璃樽递到他跟前,道:“你喝一口我看看。”
乌吝气得直跳脚,指着我鼻子大声喊道:“你这个女子……你这个女子,当真胡闹!你可知这‘九转赎魂水’乃冥界至宝,平日里就连我都不能随意触碰,我历尽千辛万苦为你求来如此珍贵之物,你莫非还当我是骗你?”
我见他的表情郁卒得都快便秘了似的,也不好表现得太没人性,于是跟他点了个头,说了句:“那好吧。”转身就要走。
乌吝在我身后一把揪住我,哭笑不得地道:“你这就要走?”
“不然你还指望我陪你聊心事啊?”我白了他一眼。
本来就是嘛,我跟他又不熟,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他的相貌生得如此难以捉摸,我就算再不济,也不想拥有一个这样的“蓝颜知己”啊!
“咳,你真是……你给我站好,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他脚下只轻轻一点地,便荡到了我身前,两颗眼珠死死盯住自己的鼻尖。
所以,他现在其实是直视我的对吧?
我撇了一下嘴,心不在焉地拿脚尖蹭了两下地面,道:“你平常是不是很寂寞啊,为什么话这么多——好好好,你说嘛,我听着就是了。”
乌吝被我噎得险些厥过去,扶着墙晃悠了半天才稳住身形,喘了口粗气道:“……这一两日,冥界的异动越来越频繁,食魂鬼在地底不住嘶吼,引得周边亦随之颤抖。我说古侠女,这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你须得做好各方准备。若有什么需要,你尽快同我讲,我也好替你安排。接下来这段时间,小九会天天晚上来此游荡,你若想跟我联系,直接寻他便是。”
照他这样说,恐怕不日之内,那食魂鬼就会自忘川河底破水而出。穆之涯已经加快了动作,看来,我必须得加倍留神才是。
只可惜,到现在我也没办法知道他打算在哪里动手。
我思忖了一下,对乌吝道:“行,我知道了。你让九哥自己注意一点,别到处瞎跑,免得被误伤。”
乌吝的嘴唇动了一下,脸上好歹是浮现出一点忧虑的神色,低声用有些沉重的嗓音道:“你……千万小心。”
看来这家伙还是有点良心的嘛!
我摸了摸下巴,装腔作势地对他道:“怎么,你也觉得此事不好办对不对?那你们冥界这些高层是不是应该再给我点好处?让我想想,我……”
乌吝大骇,朝后退了半步,捂住耳朵大声道:“你不用想了,我耳朵不好使,现在什么也听不见。”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得了,吝啬鬼,逗你呢,看你怕成这样!没事我可真走了啊。”
说罢,我冲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老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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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吴酒鬼家,我立即喂尉迟槿服下了那瓶“九转赎魂水”。
说实话,这卖相可疑的黑色药水功效到底如何,我心里也实在没底。可尉迟槿现在这般状态,除了死马当活马医,我也想不出别的什么更行之有效的办法。再说,乌吝那家伙虽然小气又爱打官腔,想来总还不至于骗我。
尉迟槿将那药水一股脑咽了下去,抬起头来皱着眉望着我,眨了眨眼睛,道:“好苦!”
“你不是一直自诩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吗?还怕什么苦!你以为我这是请你喝可乐啊。哎,说真的,你究竟感觉怎么样?”
直至他真的喝下了这瓶药水,我心里才算觉得轻松了点,语气也不自觉地多了戏谑的成分。
尉迟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道:“唔……胸腔之中仿佛涌起一股热流,朝四肢百骸不住奔涌,伤处感觉尤其明显,筋脉汩汩而动,烫得似是要爆裂一般。实是不太好受。”
我点了点头:“这恐怕就对了,起码你开始有了知觉。那个吊眼鬼说了,这药服下之后,须得静养一个月,这段时间里,你不要接触任何沉重之物,安心在家歇着就是了。”
“一个月?”尉迟槿面上透出几丝焦灼之色,“眼下穆之涯的事已经迫在眉梢,我怎可能静养如此久的时间?一个月之后,哪里还来得及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长舒一口气,道:“小子,你就别操心了,今天的古安妮,已非往日可比,你就将所有的事情交给我吧,童叟无欺包君满意。”
“可是……”
他还想说什么,我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道:“累了,回家睡觉去,你也歇着吧。”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
经过吴酒鬼身边的时候,他并没有抬头看我。
连日来,他从不曾给我一丁点好脸色。然而此刻,我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了一抹坚冰融化之后的暖意。
……
刚一打开家门,我的眼前便闪过一道黑影,倒吓了我一大跳,定睛一看,居然是袁晓溪。
夜里10点过了,她不回去陪老公,在我家赖着做什么?
我关上门,扭头对她道:“你怎么跑来了,你老公要跟你离婚啊?”
我妈正端着切好的西瓜从厨房走出来,听到这话立刻垮下脸来,对我道:“妮妮,你瞎说什么?”
“就是嘛!”袁晓溪使劲在我背上拍了一掌,“你怎么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我下班之后特地来探望尉迟槿,本想到你家跟你打声招呼就走,你又不在,我就陪伯母说了会儿话。幸好是这样,要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呢!你赶紧给我过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她不由分说拖着我到沙发上坐下,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听伯母说,冥界北阴大帝的助手找过你,要你帮忙处理食魂鬼的事情,而且你还答应了?那恶灵的实力深不可测,他们一个个法力高强,凭什么就因为不愿耗损自己的真气,而要一个凡人以命与之相搏?”
我从我妈手里接过两块西瓜,将其中一块递给袁晓溪,自已一边啃一边有点懒洋洋地道:“你别误会,什么以命相搏的,我可没那么伟大。只不过,穆之涯都骑到我头上来了,还把尉迟槿害成那样,我要是什么都不做,他还真当我怕了他呢!反正这事无论怎样我都已经脱不开干系,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跟他斗一斗,要是实在打不过,我就跑呗!”
“意气用事!”她气呼呼地瞪了我一眼,“只怕你到时候就算想跑也跑不了!”说着她发泄似的将手中的西瓜扔进盘子里。
“咳,你发什么脾气?我真不是意气用事。”难得认真地拍了拍她的肩,“我真不是为他们冥界那些人考虑什么。只不过,穆之涯这件事,我已经跟了这么长的时间,潜移默化中早已经变成了我的份内事,倘若此时当真撂开了手不管,未免有些不负责任。譬如你袁晓溪是警察,难道C城发生了极其可怖的罪案,你会因为害怕而置之不理吗?”
她被我说得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倒是我妈,向我投以赞许的目光。
漂亮话谁不会说?我这也是被逼的啊!
少顷,袁晓溪用手指捅了我一下,低声道:“这件事,费尔南多知道吗?”
这一回,轮到我无法作答了,无话可说,只能低着头愣在那里。
我妈在一旁自言自语道:“是呵,说起来那孩子我还真有日子没见了。”
那天下午,我和费尔南多不欢而散,之后他打了几次电话给我,我都没有接。后来,干脆关掉手机拔掉了家里的电话线。别说我妈,就连我,也有两三日没跟他联系了。
袁晓溪有点讶异:“干嘛,看你这表情……你们吵架了?”
我抬头看了我妈一眼,她冲我笑了一下,转身回了卧室。
我无精打采地揉了揉眼睛,小声道:“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也不知为什么,就好像变成我们俩之间的一道沟壑一样,怎么都迈不过去。”
袁晓溪亲亲热热地勾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语重心长地道:“小安妮,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俩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他对你有多好,我全都看在眼里。至于你,我相信你也很清楚自己心里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两个人之间出现问题不是什么新鲜事,最重要是得好好解决。你总不想就这样失去他,对不对?”
其实,论起来这的确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的气也早就消了,只是一直拉不下脸来和费尔南多联系。听袁晓溪的意思,她仿佛是想让我主动求和。
去……去就去嘛,可总得有个由头吧?
我抓了抓自己的额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