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命运的牺牲品
“你这么笃定?”我盯着那个方向。上次我跟秦腔潜进来时,走的就是那条通道,转弯过去还有一台运货电梯,熟悉的人可以选择多种方式逃遁。
“行动。”他下达命令。
我在想,贾金友说了只是让我们来看看,第一个该防备的人就是李铮,但现在却被他牵着鼻子走,我们是不是被他利用了?
瞬息功夫,三人碰了头。李铮正在用力撞一条消防门。我试着冲过去,发现门从背后上锁,那人如果藏在里面,那是自找困途。秦腔迅速掏出手枪,对着锁孔。
“不。”我大叫道。秦腔迟疑地看着我,“怎么啦?”
“犯不着。”
李铮让秦腔收起枪,他微微转过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锒头,门应声而开。一个中年男人瑟瑟地蹲在角落里,他的表情已经不再是决绝的样子,而是被吓坏的感觉。
李铮命令道:“别动,举起手来。”
男人慢慢起身,突然将手里的包裹和身旁的两只消防桶推向李铮,用尽所有力气逃跑,李铮被惊得往后退。秦腔又要掏他的手枪。
“站住!”李铮大叫道,他推开消防桶,重新站稳脚步。男人往我相反的方向狂奔,那条隔开杂物间与办公室之间的门竟然开着,他跳跃几步,几秒过后便不见了身影。李铮恶狠狠地盯着那条门,发现门锁早就被人做了手脚。
他走过来,当着我的面检查包裹。秦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真可惜,让他跑了。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包裹里有什么东西?”
我不想纠正秦腔,继续看着李铮。他耸耸肩,整个人蹲下去,耳朵贴着包裹。“没有定时器的声音,”他说,“没有金属撞击声,感觉不很重。”
解开包裹,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却只是四本动漫书——《漫客》、《赤红之瞳》和《小说绘》。成年人才不会看这些东西。
“哦,他这是干什么?用得着跑吗?”李铮沮丧地说。他显得万分羞愧,招呼也没打,抱着书径直下了消防通道。
我把这个小插曲讲给贾金友听,博得他一阵哈哈的笑声。
贾金友要留我们吃饭,并把地点定在温德姆酒店套房里,但我们没有口福。不知许钧怎么知道我们来了博智网络,大发雷霆,勒令我们立即返回。
汽车驶上西湖大桥,我看到人行道上有个人面对车道站着,黑框眼镜和灰色棉夹克十分眼熟。他盯着每辆飞驶的汽车,似乎想让车里的人认实他的脸相。我放慢车速,仔细观察。那人正是打工者老彭,仍然穿着原来的牛仔裤,脚上换了双黑色皮鞋。我靠路边停下。“老彭,有事吗?”
看到我,老彭微微一笑。“真巧,我正准备找你呢。”
“快上来,我请你吃晚餐。”
老彭坐进后座,带上来一阵浓重的烟味和一点点酒气,应该是残留在衣服上的。他的棉夹克干净了些,里面配了件带衬衣领的毛线衣,散发着肥皂的香味。
他低声跟秦腔打了个招呼,便举着我的联系卡说:“我从未进过公安局,有些胆怯,不敢进去。”
我说:“不敢进就算了,我们找个店子吃饭去。可惜老金和春桃没来。”
“春桃不喜欢运动,我就全城到处走。那天,她心情不好,对不起。”
“她一直这样吗?”
“也不是。换了我,没什么好生气的。不是针对你,只是老彭的死给了我们很大的打击,毕竟经常在一起,大家有感情。女人难以解脱些。”
“我也是好心好意呀。”
“她很要强,怕我们吃亏,特别是面对政府的人。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坚强。”
“嗯,是啊,女人都这样。”他的后一句话打动了我。
转入蔡锷大道,我把车驶进青云街。那里有一家没有招牌的家常小店,安静、卫生、口味不错。我停好车,秦腔和老彭无语地站在店门口等。我打量老彭,感觉他有种高贵的气质,衣不惊人,但眼里有神采,透露出某种智慧。像民工一样流浪在城市,应该是与智慧相排斥的。他流落街头可能有很多别的原因。
我率先走上台阶,跟老板定了位置,请老彭点菜。
他微微一笑,拒绝了。“我随意。”
我没有征求秦腔的意见,向服务员报了几个菜。放下菜单,问老彭:“我想知道你的书名,怎么跟春桃他们混在一起?”
“我全名叫彭向利,我跟他们是一个镇的,离这里五十多公里。原来在镇里教数学,呆不下去,便来了这里。”
“读书时,我数学一点都不行。”
“我也一样。”他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流浪群落里的人有一口这样的牙齿,真是稀奇。“职业并不一定是自己的强项。”
“是的。即使你是全优生,参加工作能用得上的也是微乎其微。一个人在社会上出人头地,跟他学得如何,其实没有多少关系。”
我怕再说下去有毁三观之嫌,忙转移话题。“乡村其实比城市要好。”
“那是你们城里富贵人的感觉。”
“我算什么富贵人?”
“跟我比是天上地下。”
他将自己视为命运的牺牲品或是现实主义者,我无从知晓。服务员送上菜肴,我侧了一下身。“喝点什么呢?”
“喝茶就行,谢谢。”
“喝点白酒吧。只是我们都不能陪你。”
我向服务员打了个手势,要了一瓶小四星。然后扭开,帮他倒在玻璃杯里,刚好一杯。
“谢谢,你们都不喝,真不好意思。”
他“滋”地抿了一口,像个老饮客。我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哦,差点忘了。”我从手包里拿出三包芙蓉王烟,推到他面前。“感谢你们的。”
“还……这,太客气了。那我帮你带给他们吧。”
“好,特别是春桃,希望她能对我有点好印象。”
突然有些尴尬。也许我还不太擅长跟他们打交道,不善于引导他们一点点地说出心里话。我问:“这么冷的天,你站在马路上等我,不会只是想见我一面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