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诡异的眼神
我的心在流血,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思绪像秋天的苍蝇一样无力地嗡嗡着飞来飞去,痛苦无处发泄。彭治文将询问笔录递给我签字。我看到询问人一栏里不仅有两个纪检员的名字,还有秦腔和许钧,他们是询问见证人。
我在法定处签上名并打上手印,递还给彭治文。
许钧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看到的场面让他的心都要碎了。有一会儿,他希望能够让时间停止,希望能够回到过去,让它永远驻留在安全和欢乐里。
三十五
我发现,许多事不用学就天然会。首先,我一次性从ATM机里尽可能多的取了钱,身上只留下一张信用卡,其他银行卡全扔在家里;其次,通过小贩制作了一张假证,坐汽车得验身份证,虽然只是随便看看,走过场也得有张证才行。
然后,在地摊上买了两身旧衣,不太合身,显得老土,这正是我需要的效果。卖衣的大妈还送了我一顶毛线帽子,我把头发塞进帽子里,戴上地摊上买的墨镜,背上学生时期的帆布包。现在,一眼看上去,我就是一个赶时髦的农村打工妹。
戎城汽车西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递假证进窗口买车票,毫无障碍。是时间最紧的一趟车,我在候车室稍坐了一会,便有广播呼叫进站。
前往新田的车辆是新能源汽车,窗明几净,比我想像的强多了。服务态度蛮好,我询问赶到娄戎市新田站的时间。她说:“七十分钟,准时到,我保证。”
新田是戎城与娄戎的交界地,也是跟安徽、湖北的交界地,人称鸡鸣三省。蒲景奇就出生在这里,距戎城六十多公里,距拘禁何晓莉的那座航道站,三十余公里。秦腔透露,何晓莉遗书中多次提到新田三和山庄,是蒲景奇的老巢。
同时,我通过线报获悉,蒲景奇这两天回了新田,今天晚上将在三和山庄举行盛大的生日PARTY。我觉得这正是了解蒲景奇老底的绝好时机,如果蒲景奇是方非的叔叔,方非或许就躲在山庄里;如果案子都是他们做的,如果真是他们杀了何晓莉,我想与他们同归于尽。
于是,我躲过监视民警,偷偷地跑了出来。
汽车上了高速公路,天地变得辽阔而旷远,意外的夕阳洒下一道金色的余辉,披在山梁上、沟壑中,灿烂而艳丽,令人心旷神怡。
接近新田镇,目光所及的最远处,是怡和宾馆的金字招牌和颐尔康足浴城的霓虹灯。这是一座消费之城,娱乐之都,处处昭示着糜烂的氛围。高大、壮观的大厦在辽阔的原野上拔地而起,就像要与不远的山峰争高低。
汽车下了高速,经过一道正在维修的梁坎,碎石和坑洼让汽车像筛糠似的不住颤抖,我的心脏都要跌出来了,但内心里仍感到有些病态的兴奋。前面有一道大坑,汽车因此停了几分钟,但很快翻了过去,窗外滑过一家宾馆,一家洗浴城,接着又出现一家,噢,还有一家。所有这一切都亮着霓虹,忽闪忽闪,宣扬着虚假的繁荣。
我从汽车站租了一辆摩托车,赶往三和山庄。在距山庄500米的路边,有一家星期七假日酒店,我让摩托车返回去,走进酒店,用现金支付了房费。行程、酒店,都是事先规划好的,包括山庄的服务员服装样式,我网上搜了又搜,直至找到生产厂家,请他们送一套衣服到酒店前台,货到付款。
前台服务员非常友好。她不仅答应代我付款接收包裹,还热情地介绍药店、商场的位置,建议我买一支防狼喷雾器,以备不时之需。我夹了夹腋下的手枪,假装单纯地问她为什么。她说年轻女士独自出门当然需要东西保护自己,尤其是在鸡鸣三省。
我很赞成她的观点。记下她的电话后,我没有直接去房间,而是扭头走向酒店外的商场。
果然有防狼喷雾器,而且种类很多,价格不一。我买了一瓶小巧而价格最贵的。接着,进行了一项疯狂的活动,我将超市里的水果每样都买了一斤,将房间的每一张碗碟、桌面都摆满水果。这让我有一种家常的感觉。
服装送来后,我洗了澡,穿上服务员套装。最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苍白。黑色眼珠下带灰色的眼袋。抬头纹、眼角纹、鼻子长出红色斑点……
我有些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她看上去有三十多岁,憔悴,忧郁。她不再是父母的宝贝女儿,丈夫的蜜糖妻子,好像是一个来自农村的“遭遗弃女人”。
因为方非,几乎牵连了父母;因为方非,我遭到禁闭;因为方非,我几乎成为公敌;但现在,我逃离了同事保护圈,孤身一人对镜自怜,将不仅仅是为了方非。
我拿起粉妆盒开始化妆,一层层抹上去,又擦掉,粉底像灰尘般散落在我的周围,然而我仍然继续蹂躏自己的脸。我太老了,我不够漂亮,我也许不够格做飘飞在舞场各处的端盘妹。我只希望能够顺利地混进去。成年以来,我从未如此感到自卑。
晚上八点整,我从宾馆出发。晚餐只吃了一个苹果一个梨加一块蛋糕,不敢太饱,也没多喝水,我要把每一分钟都掐在打探情况上。
半个小时后,我混进了山庄宴会厅。那里聚集着各色来宾,穿金戴银,熠熠生辉。银色托盘上有各类葡萄酒,西式点心,还有中式山珍海味。巨大的枝形吊灯投射出耀眼的灯光,洒在高贵女士精心盘卷的头发上,风流倜傥的富家帅哥冲年轻貌美的女士吹着含情的口哨。
我刚出现在门口,便被喊到前厅排队,总共有三十多名男女侍者,分成四列,各据一门,为这些腰缠万贯的贵宾提供服务。我穿梭在宴会厅里,听着客人的谈话,他们有律师、主任医生、公司总裁、银行领导和来自各行业的政府官员。真不知道蒲景奇是如何将他们邀请过来的,每一位来宾都显得那么雍容华贵。我觉得,与他们比起来自己真是一个乡下妇女。
但是,在宴席间走过几圈,我很快觉得有些不对头。不论我往哪里走,都会碰到诡异的眼神,似笑非笑,带着十足的流氓气。我明白这个讯息,只得尽力克制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