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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五 偕偕士子,朝夕从事

扶苏不见荷华 园蕤不归 3100 2024-11-19 03:08

  那么鲜亮的一束阳光在祠堂的残垣上闪烁,眼睛似的眨了闭,闭了眨,像是对这个世界的嘲讽。扶苏望着那束光,眼睛被刺痛了,而后眼泪便掉了下来,轻轻擦去。

  他的对面,是一个与寻常乡间的老农几无二致,两人中间摆着一方棋盘,棋局已定,扶苏执白胜出。

  老人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他依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头顶的毛巾滑落到在背上,像拖在身体外的一脉恣意狂情,他看着扶苏,疲惫的身躯掩盖不住内心的鼓荡。

  扶苏也看着他,他们像两个彼此陌生的孩子,在不经意的境遇里忽然遭遇,彼此不远不近地观望,揣着惶恐和羞涩,也揣着期待和猜测。

  “既如此,我要离开頻阳了。”老人说到,“你的棋路有进步。”

  扶苏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很轻地动了一下头颅,扶苏喋喋着,“我随叔父为我秦奉献一生,此番回乡避养也只是老人家赌气。如果要在回来的话,也许明年回来,也许后年,不,也许会很久……”

  扶苏不吭声,禅定似的忘了身外的喧嚣,他只是慢慢地将手拢进袖子里,掏了半晌,掏出一枚光润的白玉棋子,“留个纪念。”

  王翦接过来,那棋子透明如一碧纯净的水,阳光轻易地刺穿了它,在他的掌心留下浅浅的足印。

  “老将军”扶苏振振地说,“谢谢你!”他轻撩衣襟,作势要给老人作揖。

  老人嘴里说着没有推让,也没有拒绝,他迟拙的目光在扶苏匍匐的后背上缓缓掠过,目光打了结,梗在少年清俊的脸上。

  “若往后秦王能有公子这般礼贤下士,我大秦何愁席卷六合?”老人笑道。

  几天前,扶苏风尘仆仆回到咸阳,将楚地长沙郡的骤变汇报给秦王与网站。秦王很重视扶苏的情报,并且在分析了李信在楚地的处境后决定请回大将王翦代替李信。

  此前秦王知道李信十分勇猛果断,伐楚前夕曾问李信说:"我打算攻取楚国,将军估算一下,需调用多少军士才够?"李信回答说:"不须二十万即可。"秦王又问王翦,王翦回答说:"非得六十万人不可。"

  秦王两相对比于是便派李信和蒙恬率军二十万向南进发攻打楚国。王翦因秦王不采纳他的意见,就推托有病,回到家乡频阳养老。

  要请动老将,非秦王亲自登门道歉不可。然而秦王日理万机怎么能轻易挪步呢?于是扶苏请缨去劝请王翦出山。

  获准行事的扶苏并没有回东宫休整,而是和网站总站长姚贾一同回到网站总站汇报三年前出使齐国后所发生的事。

  网站里,扶苏把他的事情和盘托出。这是一次漫长的坦白,扶苏心中的秘密藏得太多太过复杂,对每个人都只能吐露一部分,只能三思而言,极其耗费心神。现在终于可以毫无戒备地袒露心声了,他说得酣畅淋漓,像是一个在黄河中挣扎的溺水者浮上水面,贪婪地吸着自由的气息。

  一直到姚贾换了根蜡烛,扶苏这才说完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姚贾闭目不语,陷入深深的思考。扶苏的经历确实太过奇特,所牵涉的人也太多,他不得不在身上罩上一层又一层的薄纱。

  从秦国到齐国,他是代表秦国的亲善大使,扳倒了齐国太子;从燕国到赵地,他是荆轲的引路人,引向一条不归路;从齐国到魏国,他是帮助卫咎搬运黄金的老司机,也替网站排出一个烫手的山芋;从齐国到楚国,他是落荒的难民,捣毁了楚国的秘密组织——玄门;如今又从楚国回到秦国,他又成了网站的刺探,获悉了昌平君倒戈的消息。

  若要把这些顺序理清,即使是姚贾也得花上一段时间。

  “扶苏呀扶苏,你可……呃……你可真成精了,你是我见过的最能撒谎的刺探了。”姚贾感叹,“特别是荆轲这事,你可差点......成了国家的罪人了”

  “荆轲不也伏诛了嘛”扶苏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当时不也没办法,只能用书信的方式提醒咱们家里人”

  姚贾叹了口气,总结道:“以后可别再这么乱来了,齐国那边的情况,可以定性了,不过,还是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今天先这样了。”

  “再怎么不可能的事情,最后不还是解决了?”扶苏整理了思绪,两眼的焦点又回到了頻阳。

  了却心事的扶苏在頻阳安静的街道上奔跑,他看见夏天的飞鸟轻捷地掠过天空,轻烟般不易捕捉,谁家院墙伸出两树桑枣,花蕊间扑着三两只蜜蜂,墙里的秋千索扯住落了单的一阵风,荡出了令人耳热心跳的笑声。

  他想自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他再也看不见頻阳的晚照,不能去水里摸鱼游泳,听不见隔壁女孩半夜时分唱的那首让他心旌摇荡的曲儿,怪不得王翦故土难离,多半也是此地养人却也能颓废人的进取心。是啊,頻阳再好,也不是自己希望的乐土。

  他站住了,头顶的一片云在缓缓地移动,这里的天空并不广阔,却足够亲切,那像母亲的胸怀,她不能拥抱天下,她最多能拥抱自己的孩子,可那已经是最美好的宽广了。

  角门吱嘎一声开了,女孩儿似春暖时生长的一簇花,泼辣辣地盛开了,既鲜活又水润。

  扶苏吓了一大跳,做贼似的向旁边闪开一步。

  “你躲什么呢?”女孩儿咯吱咯吱笑起来。

  扶苏认出来了,他是她在頻阳认识的女孩,三骗两哄的就住在女孩家里了“是你啊!”

  小恬捂着嘴只是笑,“你当是谁呢,你怎么在这里?”

  扶苏嘀咕似的说:“我回家……”

  小恬点头,“我说呢,怎么跑得飞一样。”她见扶苏困惑,解释道:“我刚在院墙上看见的。”她像是窥破了谁的秘密,极为得意,又笑了起来。

  “你别总笑。”扶苏被她笑得不好意思,赶紧别开头,“我可没做什么亏心事。”

  小恬稍稍敛了笑,“我还说去寻你呢,这几日家里好多事,走也走不了,我娘总看着我,你不知道,她可爱叨叨了,早起叨叨,夜晚叨叨,我躲着她溜去一边,她独个也叨叨。”

  女孩儿的叽叽呱呱没让扶苏厌烦,他反而觉得有趣,女孩儿的不顾忌让他的难为情渐渐退却了,他却忽而难过起来,伤感地说:“我要离开这里了。”

  小恬没有体会过来,“你要去哪里?”

  “去扬州,”扶苏说,他又补充道:“以后说不定不回来了。”

  小恬怔愣着,“不回来……”

  扶苏正要说话,却听见有人远远的喊他的名字,那是他在頻阳的联络人,此前是监视王翦的,他方才察觉天色已向黑,“啊呀,家里人唤我,我先走了!”

  小恬还在发呆,待得回过神来时,扶苏已经走远了,她跺跺足,“走这么急!”

  她追出去两步,汹涌奔来的黑暗阻住了她,她不得已遗憾地叹了几口气,她本来想告诉扶苏,她也要离开頻阳去南方投亲,可话还出口,扶苏竟就没了踪影,她捏着手指,沮丧地蹙起了眉头,很久都不舍得归家。

  半个月后,秦王政自送霸上,王翦因手握六十万重兵,出征时向秦王"请美田宅园池甚众"、"以请田宅为子孙业耳",秦王政大笑;出关前,又连续五次求赐美田,连部下也开始担心会不会太过份,王翦才说出了自己的用意:"夫秦王怚而不信人。今空秦国甲士而专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秦王坐而疑我邪?"

  王翦意思是说秦王嬴政生性多疑,如今秦国全国士兵尽交到自己手中,此时唯有向秦王诸多要求,才可以表明自己除了金钱以外别无他求,借此消除秦王怕他拥兵自立的疑惧。

  然而这已经是后话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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