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新宜眼眸微闪，接着眉心紧蹙，满脸的忧伤，一只手压在自己的心脏处，“娘，谁都是父母生的，谁都有心。父母兄长不在了，这心肯定是千疮百孔的了。我笑，并非是我不痛，只是，人的伤口，只能掩藏，而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得不到别人的同情不说，还会被踩上两脚。痛上加痛，何必呢？”

　　这一番话像是发自肺腑，轻柔的嗓音中微微带着颤，仿若在强忍着悲伤。

　　王婆子的心都碎了，也为自己方才那一瞬间对她的质疑而感到愧疚万分，顿时红着眼眶，搂着齐新宜“心肝肉”的喊，“新宜啊，不说了，娘再也不挖你伤口了，娘错了，娘日后定加倍对你好，比你亲娘对你都还要好。你若是难受，便哭出来，不要再假装坚强……哎哟，娘真是心疼死了……”

　　想着她很小被拐卖，长大后婚事不顺，如今父母惨死，这种种不幸她都硬扛下来了，王婆子心痛得简直要窒息，一只手去捶胸口。

　　“娘。”齐新宜一窝眼泪含在眼眶里，伸手去揉王婆子的胸口，“娘，你别急。您吸气，对，放松。”

　　见她神色缓和了，便偎依在她怀里，软软娇娇地道，“娘，只要在您身边，我不觉得苦。即便别人欺我辱我，我心甘如怡。”满脸都是孺慕之情。

　　王婆子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化成了水，将她搂得紧紧的，“娘的囡囡，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也没人敢对你有半点不敬。这一辈子啊，谁都别想将咱娘俩分开了。”

　　说着眼角冲齐一鸣斜睨，又看着何苗，说，“苗儿，新宜是我的女儿，多年前是，以后也是。你要学会同她相处才是，不要耍小性子，知不知道？”

　　这话就差直说她欺负齐新宜了。

　　何苗却是很乖巧地点点头，“娘，我知道了。我日后一定对新宜很好的。”她重重地咬着“很好”这个词，挑衅地看着齐新宜。

　　又道，“娘，既然你和新宜感情这么好，不如把她的户籍并过来，当作是您的亲生女儿养着吧。”

　　何苗心中的小人在得意大笑：只有齐新宜成为齐一鸣户籍上的亲人，她再肖想齐一鸣，那便是乱、伦、大逆不道，不会被世俗所接纳的。她的如意算盘，便落空了，哈哈！

　　王婆子眼里陡然大放异彩，“这个好。哎，鸣儿，你明日……”

　　齐新宜果然急了，直接就截断了王婆子的话，“娘，我才新丧，这样就迫不及待投到别家去，别人会戳我脊梁骨的。此事不急，慢慢来。”

　　王婆子觉得有理，正要点头，何苗却又一脸正色地道，“娘，新宜可能还没意识到人言可畏的可怕。她若同您不是母女，那她以什么身份在咱家住下呢？不说府中下人嚼舌根，就是外人也会说三道四吧？姐姐瞧着才十八岁，年轻貌美的，不知暗中有多少青年才俊惦记着。若是从中觅得了良人，可却因名声所累，而没有好结果，那不是悔恨终身么？”

　　王婆子被“悔恨终身”这个词儿给吓着了，“哎呀，苗儿你说得对。新宜，你还年轻，绝不能被别人说你的不是，得赶紧把你户籍给迁过来才好。”不等齐新宜答话，她便对齐一鸣道，“鸣儿，明日你带我和新宜走一趟吧。”

　　“娘，你听我说，”齐新宜显得有些着急，“我父母新丧不过百日，就过户到养母家，会被视为不忠不孝，到时我名声更不好。”

　　然而，王婆子这回态度十分坚决，“新宜，你父母不在了，管你家乡的人说什么呢，到我这边宛若新生儿一般，不会再有人拿你过去说事的。你别有太多顾虑，多为自己的终生幸福着想。就这么定了啊！”王婆子一锤子定音，“说了这么多，饭菜都凉了，赶紧动筷子吧。”

　　说着给夹了块红烧肉递到齐新宜的碗里，“齐桃这几个丫头，经过苗儿的指点，手艺越来越好了。你尝尝这肉做得如何？”

　　“娘，姐姐一定没尝过酸辣鱼，您夹块她尝尝。”何苗甜笑，自己也夹了一筷子肉片给齐一鸣，“相公，这肉刚好炒出油脂，香而不柴，你也尝尝。”

　　齐一鸣接过，把肥的部分吃掉，剩下小半截瘦的，又夹回何苗的碗里。顺手也给她夹了块红烧，“你喜欢吃这个，多吃点。”

　　齐新宜望着自己碗里的肉。

　　同样是红烧，为何她感觉，何苗那一块是美味的，自己这一块是味同嚼蜡的？

　　望着互相给对方夹菜的一家人，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自己提供乐子让别人开心，而后自己在一旁孤独地舔舐伤口。

　　不，不是。

　　她说过，她死里翻生一回，这辈子要为自己而活，再也不能任人拿捏的。

　　握着筷子的手收紧，再收紧，面上的神色，调整，再调整，而后露出一抹笑容来。

　　……

　　何苗又起晚了。

　　昨晚上她小胜了齐新宜一回，心情不错，便半推半就地被齐一鸣拉着一起练习《春闺乐》，晚上都传了几回水，想着当时丫鬟那憋笑与及暧昧的笑容，耳根子还在发烫。

　　不过，一夜饱觉后，她心情变得很好，连带着昨日怄着的那几口闷气也消失了。

　　她洗漱后，推门而出。

　　闻到了淡雅的荷花香。

　　这几日，荷塘里的荷花开得如火如荼，挤挤挨挨的，有粉色也有白色，夏风轻拂，柳枝摇曳，暗香流动。

　　天气变热了，待会儿让人去采些新鲜的莲子、莲藕来才好。

　　莲子用来炖银耳莲子羹，莲藕这时很嫩，可以做五香藕片，清炒也行，脆生生的，甜滋滋的，都是解暑佳品。

　　不过，眼下，她还是祭一祭五脏庙要紧，真是太饿了。

　　然而，她还没走到伙房，便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抽抽噎噎的，都不知哭了多久，可伤心了。

　　她心头一紧，忙疾步走了过去。

　　齐桃、齐荔各抱着一个孩子，在二进的院落里走来走去，愁眉苦脸的哄着。

　　何苗进去，一瞧着孩子哭得眼睛鼻子红红，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顿时就心疼了，“这是怎么回事？”

　　孩子不都是两个奶娘照看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