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郑航并没有看她的脸,径直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制式上衣,穿着休闲的花格衬衣,配靛蓝的警裤,倒也不显另类。他一定在门口认真抓挠过头发,中分的发式根根顺服,在办公室灯光下,闪耀着乌亮的光泽。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精神不错,方娟很喜欢他这个样子。这就是她的第一印象,她的目光滑过他的脸颊,嘴唇和下巴,感受圆润和细碎的刺触,——还有他钢铁般的手臂和双腿。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已经喜欢上他。虽然她调查过他,得知一些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他有复杂的过去,有伤痛的记忆。那些故事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真有什么,她怀疑他不会认真地面对。此外,她也想知道,如果在最后一刻才知道故事带给他的影响,又会怎样呢?对两个人来说,会不会太晚?
她应该小心。她是个有经历的女人,自信、理智、比大多数年轻女孩更了解人性的黑暗面,更懂得拿捏分寸。这种理智剥去了她的单纯,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毕竟年轻男女间的情爱,需要激情、无畏和纯粹。
“忙完了吗?”他自顾自地在电脑桌前坐下,开口说。
“差不多了。”心底有些凉丝丝的。
她以为他会接着要求看结果。郑航却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她,很明显不太自在。这副样子触动了她,让她全身汗毛竖起,以为要发生什么事情。
“点外卖,还是一起出去吃些宵夜呢?”他很有礼貌地提出选择项,却并不问她吃不吃。
“我不饿。”
“我也不太喜欢吃宵夜。但在来的路上看到宵夜摊很热闹呢。”
她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热闹就要吃吗?”
“凑凑热闹,也许别有趣味。再说,确实很晚了,饥饿会胃痉挛的。”郑航说着,开始拨打电话,点了烤韮菜、茄子、鱿鱼须、羊肉串等,倒都合她的口味。
挂了电话,郑航盯着她的电脑。“瘾君子的吸毒史能精确到他们的始吸日期吗?”
“如果你是瘾君子,你会告诉警察你的始吸日期吗?”自从郑航说了宵夜的话,方娟的语锋很犀利。
“嗯,有道理。”郑航不忼不卑地说,“那就只有首次被抓的日期,这个也差不多,只要上了瘾没有不被抓获的,以后只是反复的问题。”
郑航停顿了一下,拿起方娟刚整理的几页资料。她还真是个严谨认真的人,明细表列得很规范。他把资料收进包里,拉上拉链。
“谢谢你。”他轻松地说。
“剽窃成果。”方娟一脸的鄙夷,却没有阻止和收回。
“我刚才点的菜单怎样?”
“差强人意。”方娟依旧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那我们去店里吃吧?”
“我想我们不应该谈论这个。”过了一会,方娟没好声气地说。
“这表示你生气吗?”
“不是,这表示我有职业原则和敬业精神。我突然想起那张表能否给你,还有这系列案件要不要对你实施回避?”她镇定地看着他。
郑航皱起眉头,“你说什么呢?”
“据田卫华的口供,这系列案件可能跟十二年前你父亲的牺牲有关,可是你从没跟我提起过。”
“怎么会呢?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两件事会有什么联系?”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父亲牺牲的事?他是因什么案件牺牲的,涉及那一类人?田卫华为什么说你父亲是因为一起冤案而死的,那起冤案涉及到十二年前的瘾君子,所以才有这四年来瘾君子被杀、被冤?”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冷酷,双眉蹙起,两眼像剑一样射在对面墙上。她懂得这个表情,这是他准备要反击了。
“你觉得是我报复瘾君子,而制造了这些案件?”
“不是。”
“你觉得我是‘绿河杀手’盖里·里奇韦,或者‘罗斯托撕裂者’安德列·奇卡季洛?我当警察就是为了报复这些瘾君子?”
方娟温柔地说:“不,郑航,我不是这么想的。”
“你就是这样想的……”郑航扔下半句话,愤然甩门而去。
不知什么时候,天下起了雨,先是淅淅沥沥,接着黄豆般又粗又密地挥洒。郑航沿着屋檐走,内心气恨恨的。他当警察的初衷,委实跟父亲的死有关,他想利用警察权力打击那些害死父亲的坏人。他默默地调查着那起血案,有几次他偷偷地潜入档案室,试图翻阅侦查案卷,可惜不等他找到案卷,便被赶了出去。但他了解到,父亲被杀是因为手下抓错了人,被抓的或许正是被嫁祸的,而嫁祸者至今在逃,他才是血案的重要犯罪嫌疑人。
这么多年,他刻苦用功,目标就是这个嫌疑人。
雨越下越急,偶尔有闪电把漆黑的天幕撕得豁亮。郑航看到街道上跑来一个人,是方娟。她一边奔跑,一边张望,还一边嘶喊,只是暴雨不仅把她淋成了落汤鸡,还吞没了她的声音。
郑航迟疑了一瞬,终于心有不忍。她这是在找他,如果他不出现,她或许会一直在暴雨里跑下去。他张了张嘴,响亮地喊了一声。方娟猛地止步,愕然地看向他。
两人呆呆地对望着,好像过了好久。方娟猛地投入了郑航的怀里……
突然被一个女性抱住,郑航剧烈地打了几个颤。
方娟的衣服,让大雨淋得湿透了,湿透的衣服紧紧地粘在方娟身上,将她迷人的身子洇得暴露无遗。为避免她尴尬,郑航脱下自己半湿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方娟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对不起,惹你生气。”
“没……是我暴躁。”郑航说,“十二年了,我早该沉静下来,听听周围人的想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