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娟简直要哭出来。对方的话里颇有讽刺意味,可她不能反驳,她也反驳不了。她确实在办公室讨论过,特别是跟律师庄枫,她还直接跟管理对象说过,警告他们小心。
贾诚不再把目光放在方娟身上,而是把注意力转向整个会场。
“一条查不出来源的手绢,一个没有具体信息的电话,一组只能归纳某类普遍性的规律,就说这几年来发生的个案是系列案件,我觉得这实在太牵强了。”贾诚尽量保持平和的口气说,“我相信,即使拿十年前涉及吸毒人员的命案进行分析研究,也能发现那些规律。如果把方娟同志调回机关工作,那些电话将会慢慢减少,直至没有。”
“这个结论似乎下得太早。”童文直接提出反对,这让方娟再次心生感激。
“我不是要下结论,我是拿出来大家讨论。”
“我想问,方娟接到的电话有没有录音?”欧阳伟插话道。
“第三次我想录,但没来得及。”
“这个人如此胆大妄为,他又何必使用妙音?他喜欢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呈现给你,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作案的规律是不是专门让你分析的?”
“凶手可能在我身边,知道我在分析这些案件,才给我打电话。”方娟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焦急。她咽了口涶沫,平息内心的恐惧。她不明白这些领导为什么纠缠于她接到的电话,纠缠于案件跟她个人的关系。她可以大声地回答他们,没有鸟毛关系!可她不敢说,她这个小萝卜头,坐在这里已经越位。
但她又不能不说。二十多起案件,二十多个被害人,二十多个冤魂。如果仍停留在原来的侦查方向上,还会有更多的冤魂。
“别抓住一个电话不放了。我相信他还会打电话过来的,相信他还会以游戏的心态犯案。在这个案子里,我看得更清楚了,这就是他的手笔。”
方娟不顾贾诚竖起的手指,继续说:“现在是四月,是今年作案的开始……”
贾诚坚持打断她的话:“这种案件在冬天也可能发生。”
方娟没理会他的反对。“他的作案时间是四五六七月。我翻遍了前三年的案卷,每年的八月至来年的三月没有同类案件。第二点,嫌疑人留在被害人身上的证据,总是那么几类硬性证据,或者说直接证据——抓破的皮肤、血迹,富有特征的衣物,留有指纹或血迹的凶器不用嫌疑人供述,就会在现场附近或他家里搜出来。”
贾诚没有耐心听下去。“你没办过案子,不理解证据的意义。”
方娟立刻尖锐地说:“我毕业于警官学院刑事侦查系,虽然没有直接办案,但接触的案件有上百起。特别是在吸毒人员跟踪调查研究项目中,我分析研究了全市五十余起有关案件,其中引起我怀疑的有二十起,我是从这二十起案件中总结出规律。”
“你可以说我幼稚,也可以说我浅薄。发现疑点后,我确实向很多人提过,包括被管理对象,所以我的怀疑传到了凶手的耳朵里。凶手认为一个女警没能力对付他,便想跟我玩游戏,留下引导性证据,并给我打电话。”
“玩游戏?这怎么说呢?”关西仿佛自言自语地问。
“这个刘志文不会是今年的第一个受害人。第三条规律就是他杀害一个,嫁祸一人。前一个被害者身上会有下一个被嫁祸者的信物。”
“我记得,你说去年的第七起案件被害人身上的信物是黄绸手绢,但今年这名受害人身上也留了黄绸手绢,这是什么意思呢?”童文问。
方娟深深地吸了口气,全神贯注地思索着。“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有看到这起案件的卷宗,不知有没有联系。”
“黄绸手绢连着一块运动员号码布。但号码布上没有落款,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哪个单位的,也不知道是哪类体育活动的。”齐胜说。
“这就对了。”方娟沉思一会,接着说,“这两个被嫁祸人说不定有着某种关系……”
贾诚打断她的话,说:“现在还不能说是被嫁祸人。”
齐胜站起来,激动地说:“你说他用信物提示下一个被嫁祸人。那有没有信物提示下一个将被杀害的人呢?”
所有人都看着方娟。方娟摇摇头。
“我专门分析过案卷里的证据,想找出前后两起案件的联系,但很可惜,没有找到,也许真如贾副局长所说,我毕竟理论联系实际太少……”
“这说不通啊,”贾诚依然一脸疑惑,“要么提示下一起杀害对象,要么由杀害对象提示嫌疑对象。由上一起案件的杀害对象,提示下一起案件的嫌疑对象,有跨界之嫌。从另一方面来看,那些提示性证据,毕竟不是直接证据,存在着偶然性,那种提示也是似是而非,比如银健米业的小老板,在辰河何止他一个人?”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缓缓地点了点头——关西、童文、齐胜、徐放、欧阳伟,除了郑航。方娟感到十分欣慰。
但关西突然开了口。他说:“我感觉,不论是证据提示,还是嫁祸对象的选择,都有待于进一步分析。”
大家一齐看向他。关西继续谈下去:“如果真如方娟同志所说,二零一一年,凶手开始作案时,杀害三人,二零一二、二零一三年作案五起,去年作案七起。他这是在愈演愈烈。就像某些变态狂,杀人和嫁祸,已经是他的生理和情感需求,为了满足需求,他必须做。事实上,时间越长,他杀人的冲动就越强。今年的爆发肯定会超过去年。”
“如果真的存在这个人,我想这个人一定熟悉方副主任。”关西一边说,一边看着方娟。“这可以是我们下一步的侦察方向,但不能打草惊蛇。他会以为在前面的游戏中,他赢了,会继续下去。”
方娟点点头,直视着主席位上的关西,接着说:“不论各位领导是否认可我的观点,不论您们是否相信四年来,我们面对的是同一个人。我可以肯定,今年涉及吸毒人员的命案一定更糟糕,更可怕。也许我这样说,有些冒犯,我向您们道歉,但我实在不想坐在这里空自讨论我的怀疑,我只想请求您们迅速针对案件,针对案件里浮现出来的证据进行分析和研究,去找方向,定嫌疑。时间迫在眉睫,公道自在人心。我只希望,我提供的思路,对您们,对蒙冤的人,还不算太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