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航打量着四个色香味齐全的菜。
“喝点红酒吧,反正今天休息。”
“应该的。”方娟脸上升起两朵好看的红晕,“庆祝生日嘛。”
郑航走进书房去拿红酒,方娟把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打开。但他刚走,手机就响了。方娟拿起来,屏幕上显示出“齐胜”两个字。“齐队长打来的。请不请他一起过来喝一杯?”
郑航接过手机。“什么……”方娟听他说,“该死……你确定?”她看着他脸色变得苍白,并流露出紧张和愤恨之情。“好的,我马上过来。还有方娟……”
郑航全然不顾路口的红绿灯,一路拉响警笛往前面冲。
方娟的警用摩托车头小灯耀眼地闪烁,无线电里传来沙沙声。郑航眼前出现宝叔蜷缩在客厅沙发上的模样,他把毛毯紧紧地裹在身上,抵御跟天气无关的股股寒意。
他记得宝叔脸上的表情如浮云一样漠然,除了灰暗的绝望,可以说没有其他表情。
郑航在发抖,感觉喘不过气来,心脏狂跳着像是要蹦出喉咙。监视居住的民警发现宝叔坠落在他家卧室窗户外面的阴坑里,早已气绝身亡。
目前,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落入那条阴坑,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
“你昨晚去找他,他说了什么吗?”方娟问。
郑航脑海里没有浮现出任何具有特殊意义的东西。“他什么也没说,除了叹气。”
“你没有劝解吗,没有探问一下他为什么叹气?”
“劝解过,但他不愿说。”他用颤抖的双手拨弄着痕迹检验包,再次检查包里的东西。他记得宝叔曾经说过,他不想死,但这个世道在把人往绝路上逼。
监视居住以来,郑航每天都要去看看宝叔,有时两三次。宝叔不做饭,他买了许多副食、水果带过去,要求他按时吃。每次,他总要坐下来,陪着他聊聊天,希望两人进行亲密而深入的交谈,谈谈人生,谈谈健康,谈谈身边发生的事情。有一次,他们谈到了死亡,宝叔明确表示很害怕死亡。
“并不是说地狱里有多可怕,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死了,肯定进地狱的。”宝叔歉然地说,“我只是害怕就那样什么都没有了。”
“是啊,现在社会发展了,死了可惜。”他说。
“谁都想看到社会进步,进步总是可喜的,像我这样的人也一样。”宝叔总是很自卑。
“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不一样。你前途无量,一定要珍惜。”
“谁都一样。”郑航固执地说。
宝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有些人活着,不如死去,死了不会害人;有些人活着,是行尸走肉,活与不活一个样;有些人活着,是造福社会。怎么会一样呢。”
“人生而平等,善恶只是他们的选择。”
宝叔低下头去,再也没有吭声。
郑航放开油门,转进贫民社区。他瞥向一侧的后视镜,看见后面跟着一辆警车,车顶上的警灯闪着红蓝相间的光。在宝叔家大楼附近,以及窄窄的街道上停满了巡逻车和警车,一辆救护车挡住了楼前的巷子口,一辆电视台的采访车停在稍后的地方。
郑航快步往里面去,方娟紧跟在后面。记者只要看到着制服的人就拍照,大白天的,还开着闪光灯,一闪一闪地幻着眼睛。他们绕过救护车,从黄色隔离带下面钻进去。
老旧的楼房后墙跟围墙隔得很近,一般的人不会进去。楼上的住户不断地往下面扔垃圾,便形成了一条无人打扫的阴坑。警察正在拍照、交谈,四处张望。屋顶和破损的下水管有水缓缓滴落下来,垃圾味漂浮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
欧阳伟,还有最近经常见到的法医和痕检员都在。郑航从他们的背后看过去,只见到宝叔靠围墙的小半边身子和一条大腿。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认出宝叔一直穿在身上的睡衣。
“身上没有携带任何东西,包括证件和现金。”欧阳伟对郑航说,“不过,反正我们都认识他,所以一到现场就确认了死者,通知到你。”
郑航快步走过去,俯身向前看个清楚。他腮帮的肌肉鼓起来。“嗯,是他。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吗?”
“对,我们还没得及进行全面检查。呃,两道墙相距太近,阴坑是监控死角,幸亏监视民警想调试一下视频镜头,偶尔发现了尸体。”
“视频里有没有他坠落的过程?”
“正在查。前后左右有六个摄像头,两双眼睛也不可能一秒不眨地盯着,疏忽难免。”他瞥了一眼,“从这个坠落姿势和身上大致的伤痕看,有他杀的可能性。”
郑航后退几步,看着肮脏凌乱的阴坑。“他杀?这人干得如此干净利落,怎么进去?怎么逃离呢?监视的人难道是死人。”
“没错。阴坑和围墙认真勘查过了,没有脚印和其他痕迹。齐队长正带人在房间里勘查,不知能否发现有用的线索,锁定嫌疑人。”
“找到致命伤吗?”
“还有待确定。我想可能是撞碎后脑勺致死。”欧阳伟说。
“应该控制媒体。如果媒体将宝叔的死亡与志佬的死联系起来,再深入到吸毒群体,可能干扰侦查。”郑航把注意力转到方娟身上,“你说呢?”
“有道理。”方娟喃喃地说,一边打量环境,一边拿着郑航的照相机拍照。她很警觉,思路也很清晰,但双手就是抖个不停。“法医检查完了吗?”
“正在等你们。”欧阳伟说,“现在开始吧。”
法医答应一声,痕检技术员配合一起进行。宝叔浅灰色睡衣很柔软,但郑航注意到搬动起来有些僵硬,说明死去已有些时间,心里感到一阵揪痛。背面朝天后,后脑果然塌陷进去,血肉模糊。郑航进一步靠近过去,痕检员正在检查睡衣,在裤腰部位发现一抹黄色,探摸出来,却是一条黄绸手绢。
黄绸手绢!方娟的眼睛瞪得老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