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点点头。
“如果再深入一点说,他抱着一定的道德观在做事。只是正如汉奸作家胡兰成所说‘我想为改变这个世界尽一点力,可有时候我们会出错,我们一直努力的事,没能让这个世界更好,因为我们把力气用反了’。”
主持人赞赏地看着郑航,率先鼓起掌来。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会议继续。
郑航发完言,便离开了会场。夜的黑翼已经张开,不知还有多少魑魅魍魉在这夜色里预谋捣乱,但他确信,经过这次会议,针对有吸毒史者的系列杀人案件必然会有一个大的突破。屈指算来,宝叔已经死去近半个月,他该为这个无人关心的老人做些什么。
“小航,你也在这里开会啊?”突然,背后传来一声亲切的招呼。
他转过身,看到庄枫提着律师包从政法委办公楼上下来。“哦,小枫。”
“一起去吃饭吧。”庄枫拉着郑航的手,“叫上你的小美女,找个雅致的地方叙叙旧?”
“算了,随便吃点,晚上还有事。”郑航牵挂着为宝叔做点什么。
“怎么?还加班?”庄枫露出惊讶的样子。
“不,我想为一个被害人做点什么。”郑航实话实说。
庄枫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问:“是宝叔吧,应该。”
郑航不知道庄枫的“应该”是什么意思。他不想管别人的想法,误会也好,理解也罢,他是真心想为宝叔做点什么的。
他拨通方娟的电话,跟她说了为宝叔做点事的意思,方娟十分赞成。她算了算,正好是民间习俗的“二七”。
“你吃过饭了吗?”郑航在电话里问。
方娟幽幽地说:“我……这不是正在等你吗?不如就去银笛吧,那里距宝叔家近。”
郑航放下电话,上了庄枫的车——一辆崭新的奇瑞瑞虎。庄枫看看他,拍拍方向盘,叹了口气。“你也该买台车,又不贵,至少工作累了,不用走路,可以休息休息。”
“那有你这条件?”郑航戏谑地说,“你要可怜我,那就借我开,或者每天来接我。”
“没问题,只要你愿意,反正我上自由班,跟着你跑都行。”庄枫说着,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递到郑航手里。“你啊,看你唇焦口燥的。”
郑航感激地接过来,大灌了一口。刚才只想着发言,真的紧张得水都忘记喝。那么多案子,死了那么多人,积了四年的冤案终于有希望昭雪,他能不紧张吗?
良久,郑航忽然轻声说道:“小枫,我记得刘居南的案件是你代理的?”
“是啊。”
“你觉得刘居南会不会是被冤枉的?”
庄枫沉思了一会。“当然。虽然证据齐全,但我总觉得其中有问题,于是四处奔波反映,并在法庭上大声疾呼,所以才延缓了审判期限。”
“吴平凡呢?”
“嗯,也是我代理的。”庄枫叹息一声,“可惜了。”
他转头望了一眼,郑航的脸上竟然缓缓流着两行热泪。
“是悲惨啊。”庄枫说,“我尽力了,可是法院最终还是判外了死刑。”
“这些人可能都是无辜的。”郑航吸了吸鼻子,“政法机关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
“我更有责任。”庄枫在身上摸索着,翻出一包面巾纸,抽一张给郑航,自己也抹了抹眼睛,“也许我们做律师的需要更大胆,更激进。”
他将纸巾塞回去,却掏出一包烟来,递给郑航。
“孝敬我的?”郑航玩笑道。在他的印象中,庄枫是不抽烟的。
“开过的。”庄枫说,“没办法,出门办事,不带烟不行。不过,慢慢地也学会了。”
郑航抽出一支烟,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口。
庄枫吸了吸鼻子,瘾君子似的,说:“给我一支。”
两个人坐在车里沉默地吸烟。一支之后又是一支。很快,车载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一包烟竟然很快吸完了,郑航仰着头躺了一会,突然说:“走吧,别让方娟久等。”
庄枫笑笑,出神地看了前方一会,一边发动车,一边问:“小航,案件是不是有突破?”
郑航的情绪立马高涨,激动地望着庄枫。只是庄枫的脸落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也许只能说有转机,但突破是一定的。”
庄枫没有回应。几分钟后,他又突然开口问:“小航,有嫌疑对象了?”
“没有。”
“是不是开始怀疑谁?”
郑航苦笑了一下:“我说过了,没有。”
庄枫试探地说:“哦,公安纪律,保密。”
“确实没有,只是大家正在研究串并案的事,这几年的案子应该都是一个人做的。”
庄枫的表情变得凝重。“早就应该这样了,我代理过这么多案子,从来就觉得这些案件太类似,那么平常,那么普通,却那么一致。圈里人都嘲笑我辩护词不用重写,因为每起案件都是一样的。”
郑航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甚至有人怀疑,那些案件都是我做的。”
郑航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样的话可不兴乱说。”
“开玩笑的。你们可要尽快抓住他哦,让我这个辩护律师也火一把。”庄枫拍了拍郑航的肩膀,车子驶进了银笛中西餐厅停车场。
方娟提着两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敞开的袋口里几沓冥币隐约可见。
郑航忙接过来,冲她笑笑,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谢谢你,方娟,你真细心。”
方娟嘴一撇,不悦地说:“还跟我见外。何况去祭奠宝叔也是我的心愿。”
郑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庄枫远远地跟方娟打了个招呼,便站在原地,也不知为何,看那神色有些尴尬的样子。
因为离得近,不用开车,三人步行过去。
进入宝叔住宅楼前坪,广场舞刚刚开始,音乐喧嚣,大妈老太正在坪里扭得欢。郑航有些不知所措,去哪里呢?
“去后面阴坑吧,那里安静没人,又恰好……”庄枫看出他的犹豫,善解人意地说。
宝叔死后,监控和探照灯都撤掉了,阴坑前后暗黑一片,积水处泛着清冷的光。目光所及一片阴森,外面的歌舞愈发彰显出此处的寂静。庄枫说得对,这里实在是一个恰当不过的祭奠场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