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放望着郑航的眼睛,接着说:“你好好考虑一下,你提出的侦查方向,你侦查发现的线索,领导敢不敢作为参考。如果此时此刻你是对宝叔实施谋财害命的嫌疑人,你在田卫华被杀案中提不出不在场证明。你对这些案子的侦查会有帮助还是会造成伤害?”
这些话深深地刺进了郑航的心里。
“你们信任,就有帮助;否则,就是伤害。”
“对。主要是我们不希望你再受更多的伤害,小航。”
“但你们也要想到,面对这么多不合理的情况,唯一合理的反应应该是你们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我去做我该做的事。”
徐放再次点上一支烟,拿着烟灰缸走到窗前。郑航跟过去,他却又转过身,两人背对着背。郑航很久没有看到徐放这么烦躁不安。
“老实跟你说,这个神经病杀人案让我很害怕。”
“他跟你以前侦破过的杀人案是不一样。”
“他很狡猾很谨慎,很懂规则,有一整套令人无法破除的反侦查措施,而且随机应变。”
“他不过也是人。”
“一开始,他一定制订了一个完美的计划,不管是第一年的三起案件,还是后来的每年五起案件,以及去年的七年案件。现在,他越来越娴熟,将规则玩成了没有规则,死死地将情势掌控在他的股掌之间。”
“即使没有破绽,总有动机,有规律。”郑航自信地说。
“是的。或许应该从道德、使命方面分析。我怀疑这个人的疯狂有着某套规律,但是这种疯狂使他兴奋。玩弄别人的心理让他觉得飘飘欲仙。杀害一人,手法平常,留下普遍性证据,引到另一个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的嫌疑人身上;接着,这一幕重演,或者只是上一起案件的复制,却没有引起刑侦人员的丝毫怀疑。直到跟刑侦无关的方娟从涉毒的角度发现某种关联,发现与十二年前的吴良案件有所牵扯,猜测它是一桩阴谋。”
“所以,任何跟十二年前的吴良案件有关联的人,都感觉受到了威胁。”郑航说。
“对,如果有个专杀警察的疯子四处肆虐,而你是个警察,你就会担心下一个可能会轮到你,或者我。说不定这时我从你家走出去,疯子就躲在某个暗处,等着袭击我。或者他坐在某台车里,四处寻找我,并正在幻想解决掉我可能引起的反响。”
“他现在盯上了我,并监视着方娟。”郑航说,“有必要派人保护方娟的安全。”
“所以你们俩都不能再插手案件。”
“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凡是被他盯上的人都离开,那还有谁来办案呢?”
徐放说:“他不可能盯上所有人。他是一个人,我们是一个群体。”
“我必须洗涮我的名誉。”
“这正是我要做的,更是关局长关心的。你呆着,我们更容易看明白。”
“我……”
“好吧,我该去找关局汇报了。”徐放走向门口,“方娟,你留在这里,帮我多看着点。”
直到看着徐放驾车离开,郑航和方娟才从大门回到书房。方娟的眼神从郑航的脸上移到电脑布满汉字的屏幕上。“你的日记?”
“志佬被杀以来的日程记录。”
“发生什么事了吗?”
“很复杂,方娟。”
“只要你不想把我关在外面,事情再复杂,都会有办法的。”方娟说着坐电脑面前。
看着方娟专注的样子,郑航觉得自己四分五裂的世界正在凝拢,原本像秋后四散飘零的黄叶般的人缘,一片片地排列起来。
以前,看到一群群男女欢歌笑语时,他总是惊异于他们之间轻松随意的互动,害怕那是一种自己缺乏,而且学不来的本能。现在……
“检察官找你了吗?”方娟在涉及到自己的一段文字处加了一句话。
“没有,我没有犯任何罪,不怕他们找。”他俯身靠近显示器。
“我把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写得更具体一些。”
郑航点点头。因为他登录了QQ,腾讯新闻不断跳出来,最新的一条消息透露,杀害田卫华的凶器,可能是最近配发的警用匕首。虽然辰河的警用装备还没有配置刀具,但只要是警察,出具警官证或以警官证号登录公安网站,都可以买到。
这时,郑航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他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里面传来一个甜蜜的女声:“您好,郑副所长,关局要见您。”
“什么时候?”他心口一紧,问道。
“就现在,请您过来。”
郑航知道不能多问,问多了秘书也答不上来。
“我陪你过去吧。”方娟说。
郑航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说:“好吧,有劳你。”
他们出门步行过去。郑航边走边试着回忆什么时候关西这么正式地召见过他——没有,从来没有过。以前,关西找他都是帮助他,关心他,直接用自己的手机跟他联系。现在却不一样,警令部秘书的电话通知,跟局长与下属的所有公务谈话一样。
前面就是公安办公大楼,与步行街一墙之隔。他想到自己每次进办公楼,都暗暗计划找一个周末不再进办公楼去,而是稍转个弯踱进步行街,去珑琅满目的小吃楼尝尝鲜,却从没这么做过。他人生中无数个日子就如此虚度在充满规则,听起来冠冕堂皇,却枯燥无比的警务工作中。
办事大厅里坐着一群人。郑航走进去,一名女性眼睛一亮,迅速站起来,从背后抽出麦克风晃到他面前。“请问,你看到网上的消息吗?你是那个副所长吗?”
接着,那群人全部围过来,摄像机、照相机、麦克风像自动武器一样在他面前闪动,记者们七嘴八舌地发问。
“你跟宝叔是什么关系?”
“田卫华是你关进看守所的吗”
“宝叔的遗产你准备怎么处理?”
“你有警用匕首吗?”
郑航没想到自己是他们的目标,思绪麻木地看着那些长枪短炮,双手抱在胸前,瞅准一个空隙挤进电梯里。还好,电梯口有保安守着,记者没有跟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