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参与全部案件,有些情节是看案卷得知的。”徐放插话进来。
郑航帮着解释道:“确实是。但是过去了十二年,这意味着有些细节可能已经忘记。”
“十二年前,我只是刑侦大队的中队长。郑航父亲带队去广东追逃,队里的工作由时任教导员的关西主持。这时,一名线人送来一条重大消息,百步蹬发生一起重大杀人案,杀人者叫吴良,当天晚上在兴威酒店举办宴席。线人描绘,吴良是一个五十岁,秃头,比较胖,衣着讲究的人。”
“这个人在围捕时不是落网了吗?”郑航说。
“由于前期工作充分,围捕很成功……”徐放说,“关西带队冲进锁定的包厢,在座宾客身上都搜出了**——那是宴席回馈的礼品。但主席位上没人,座椅提包里有一把匕首和800克洛因。一名客人检举说,那是吴良的包,回馈的红包正是他发放的,他们并不知道里面竟然包着毒品。”
徐放倒了一杯开水,接着说:“我带队包围的包厢,只是侧席。原计划是对关西的围捕进行策应,但吴良正在里面敬酒。吴良一贯桀骜不训,是条逆毛狗,眼见警察搅他的局,公然与公安对抗。一名武警眼急手快,纵身扑过去,将他按倒在地。吴良仍不甘心就擒,奋力反抗,被武警当场打断几根肋骨。”
徐放又喝了一口开水,仿佛模仿吴良似的叹息一声:“关西给郑平打电话,汇报了案情,告诉他除了一个叫吴德生的参与者,其他人全部就擒。郑平指示将涉案的二十几个人全部带回去,并要求搜捕工作继续进行,务必抓捕吴德生。”
“当晚,全市刑警全体出动,郑平回到辰河,但一直没有抓获吴德生。”徐放幽幽地说,“审讯中,吴良矢口否认包里的东西是他的,坚称他进包厢时包里没有那些东西,匕首和毒品是在包厢里被人栽赃的。”
“这还不容易,包厢里有那么多人,总有人会证明。”
徐放赞许地点点头。“我们都是这么想的,但包厢里二十余人,没有一人说出栽赃的情形,反而异口同声地说红包里的**就是吴良分发的。市局刑侦支队参与了办案,五个预审组同时进行,仍没有什么证词撇开他的嫌疑。”
“这时,调查组却拿出几个证据锁定了吴良。”徐放接着说,“一是毒品外包装上查出了吴良的指纹,二是百步蹬命案现场外面的黑白视频里出现他的身影。”
郑航说:“从刑侦学来讲,这不能说锁定,也可能是巧合。”
“是的,”徐放盯着水杯,灯光侧射过来,水里显出阴影。“我跟你父亲商量,希望在审讯中找到合乎逻辑的解释。”
“外包装可能是吴良用过的,只是被人后来套了上去,身影可能是他经过门外的巧合。”
“我们这么启发他,但他全部否认。”徐放说,“接着,有人检举他与云南毒贩进行毒品交易,他仍全盘否认。这样一来,不利于他的证据越来越齐备,很快进入了逮捕程序。但黑道和吸贩毒圈子却在说他是被冤枉的。”
“对他的前科了解过吗?”
徐放再次点点头:“他没有被公安处罚过,也不吸毒。”
“你参与过对他的审讯吗?”
“他一直不太合作,因为他不肯讨论百步蹬凶杀案,他宣称就算有人被杀,那也是内伙里杀人,跟犯罪没有关系。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不寻常,我询问过他接触的人,他自高自大,看不起任何人,平日除了在公司里发指示,不回答任何人的问题。”
“这种人是挺难缠的。”
“就在宣布逮捕的第一次审讯中,吴刚——吴良的儿子冲进了审讯室里。”徐放望着郑航,目光仿佛在说,我不想提起那些痛苦的事情,但你的父亲就在这种情形下被袭击了,被那么残忍地杀害。
郑航站在那儿,听着十二年前的案情。他感觉自己的神经在一寸寸地,一分一秒地被磨损着。然而,这是他必须了解的,是完成当下任务,必须联系到的事实。
“你好吗,郑航?”方娟抓住他的手臂。
“没关系,习惯了……”
“我知道,有些痛苦永远不会过去。但我希望会愈来愈少,也许可以用什么事情来填补那种感觉。”
“是的,”郑航说,“认识你之后的一些日子,我甚至已经忘记……”
“关于那些收到毒品红包的人,再也没有找到有力的线索吗?应该知道是谁发的,为什么发,是不是有人做了封口工作?”
室外已渐渐放亮,黎明降临,未合拢的窗帘缝里像是燃起了光芒。方娟翻箱倒柜,寻找早餐素材,然后进了厨房;郑航说出问题,依然坐在阴影中的沙发上;徐放的腿又僵又冷,他没有立即回答,摁下跑步机开关,精神抖擞地跑起来。
“对他们的审讯,时间拉得很长。”徐放一边跑,一边说,“不到两个月,吴刚被枪决;半年后,吴良在看守所医治无效死亡。关局长一直没有放弃吴案的侦查,不断提审那些收到毒品红包的人,羁押快期满时,终于有人开始松口,指认毒品红包是吴德生发的,吴良座位上的匕首和毒品也是吴德生放的。他们原来不敢说真话,是害怕打击报复。”
郑航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百步蹬凶杀案呢?”
“一直记在吴德生的头上。”徐放说,“但其中好些疑点相互冲突。最重要的是一个关键指纹没有获取比对结果。”
“至少不是吴良的吧?”
“对。当时公安信息平台还没建立,指纹比对依赖纸质档案,也就是说,每一个应该存有各类指纹的司法单位都查过了,就是找不到比对对象。我们甚至联系过公安部及广东等地,看能不能追踪到这枚指纹——竹蓝打水一场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