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二日,南苍帝上,四国国主在众多护卫守卫下安然离开历梁。
然而,本该即刻启程离开历梁返回轩辕的轩辕帝上却因其曾在北康帝都生活过六年,为聊表心意,因此特意多留几日,安请各寺主持为拓跋帝念经诵佛积福分。
纵然虔诚叩首上天,万民吃素念斋,万千寺庙唱响佛经敲起佛钟,但不过一天,禁宫中秘密传出的消息还是令莫言等人措手不及。
拓跋帝——将薨。
不能动,不能言,不能食,意识已经深度昏迷,风烛残年之际,谁都不知道他那口将咽未咽之气还能吊多久。
帝王将薨,天地间风云突起,一时北康各地兵马大肆调动,各路官道上风尘四起。所有的行省总督全都张大了眼,盯着风向,捏紧性命,望风而倒。
历梁城中,不过一天便已全城戒严,宵禁大开。胆大的城民偷偷掀开窗帘一角,看着御林军,城防军拿着鞭子抽向无家可归的难民,声嘶力竭的叫喊嘶吼。
历梁城四方城门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严整持刀的城防军。
禁宫之中,御林军早已占据各处要道,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黑云浓重而低沉地压在历梁城上,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上,道路空荡无人,幡帘自飞,酒楼勾栏关闭,黑夜,深沉得令人望之心颤,就连以往每夜都要纵声大哭的婴儿都知趣地闭上了嘴。
短短一日,历梁城便已静如空城,仿坠地狱深渊。
昨夜,她秘密潜入禁宫,拓跋帝回光返照,屏退众人,拉着她的手声泪俱下,莫言知道,他是看见了她的娘亲云素素,这个男人,拥有这世间所有男人都羡慕的一切——权势,钱财,美女,却单单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
他得到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生死无常,节哀顺变,莫言安然地为他阖上眼眸,然后离开。
一代帝王,自此翻滚进历史的奔涌中,成为史官笔下的庄重文字。
她的身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响成一片,哭帝王的薨去,哭守寡的命运,陪葬的命运……然这世间万千人,真正能为他掉下一颗真心泪的又有几人?他的妻子们,谋害了他;他的儿子们,为争夺权利而丧心病狂,不顾一切;他的臣子们,结党营私,对他阳奉阴违……这就是帝王的悲哀。
所以无论胜寒不胜寒,帝王都注定身居高位,称孤道寡。
拓跋帝没有留下圣旨,按照嫡长制,太子拓跋飞彻应登位称帝,然而,朝中贤王一派据理力争,拿出无数先王并非长子的二子,三子……等等能者居之登帝位的圣例坚决反对不学无术,凶恶残暴的太子登位。
一人成,鸡犬升天,一人败,流血漂橹。
她站在远处看了一眼乾坤殿那扑闪明灭的灯火,听着那哭喊声,吟诵声,争执声,脚尖一点,轻轻叹息,然后悄悄前往翡云殿。
此刻,萧君颜已得到消息正准备前往乾坤殿。
漆黑天幕下,动荡时局中,她与自己心爱的人紧紧相拥,那么认真,那么坚持,宛如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叶乘风破浪不肯落下风帆的扁舟。
“我得去做一件坏事。”
“言儿做坏事,肯定又有人要遭殃了……别打我,我正经点,正经点,咳咳……言儿,你呀,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用顾忌我,不过,无论做什么,记得在某一处有某个人在等你,所以……一定要平安,要早点回来啊……”
傻瓜,我是要坑你啊,是你要遭殃了,你怎么还这么傻。
身着黑色龙袍的帝王在晕黄的灯火下暗自失笑,然后将女子拉到华椅上坐下,勾掉她发上的缎带,执起檀木梳,一遍遍顺着她的发,眉目安详,神情专注,像两年前那样,如玉的手指穿过黑发,撩起发丝,轻轻挽着……
“你不要怪我……只这一次……结束了,我就跟你回去……”
“真傻……我怎么舍得怪你?你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和承担,不能意气用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我要你心无后顾之忧地跟我回去。”
“你明知……明知我是要去……罢了,萧君颜,无论怎样,无论我们各自为了自己不得不担负的责任做了什么在别人看来对立的,甚至不可原谅的事,你都要记得,责任背后有我的一颗心,它从不曾变过,也从不曾想要伤害你!”
“呀,哈哈,言儿可是从不说煽情话的,今晚莫不是……既然如此,为夫决定今晚牺牲牺牲,好好伺候伺候我这煽情的老婆,保管你……又打人,我发誓,我很正经的!”
“记住,你断一只脚,我会砍断自己的双腿,你断一只手,我会砍断自己的双手……所以,心疼我就保重好你自己,知道吗?”闪烁的昏暗烛火下,女子踮起脚轻轻一啄年轻帝王含珠一样的唇瓣,然后微红了脸,飞速离开。
迷蒙月华落在她粹白翻飞的衣角,萧君颜站在恢弘的大殿中看着那女子逃离般的背影,将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唇上,浅笑。
“血杀,贪狼,你们一路去跟着言儿,记得,只是保护她的安全……她做任何事你们都不要干涉!”萧君颜走出大殿,黑色龙袍与夜色无二,隐入暗夜中,只有那双明丽的眸子亮如白昼,灿如星子。
“帝上,姑娘她是要去……”血杀等人急急追在帝王的身后,慢慢地,声音小了下去。
强劲而凛冽的风势卷起道上的阳尘,蒙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穿过了西岐山道,莫言三人又策马踏上了北关的小道。
这一天,他们都是走的小路,捷径可以节省很多时间,而时间,就意味着生命和鲜血。
前方全是密密麻麻的丛林,一眼望去,所有植物像是笼罩在一层厚厚的烟雾中,白雾起伏缭绕,在昏暗的天色中成为所有危险的天然屏障。
“教主,前方恐怕有诈。”魍翻身下马,几步掠到林中,闭目沉思了一会,回来正色道。
莫言端坐在枣红骏马上,抬头看了一眼压得越来越低的云层,决然摇头:“我也觉得奇怪,地图上这里是一大片荒地,不知为何……不过怎样也不能拖!龙潭虎穴也必须闯!”
魍魉二人点头,跟在莫言身后正要闯入迷雾重重的森林。
“莫姑娘,莫姑娘!”远处有人大叫道。
莫言拉住缰绳,调转马头,沉声问道:“什么人?”
来人穿着一身青色褂子,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策马飞速踏到莫言身边,翻身而下,将怀中一封火漆信恭敬递到莫言面前。
“王爷嘱托,姑娘亲启!”
莫言看了魍魉一眼,然后迟疑地打开信,是拓跋泠岄的字迹,意思很明确,拓跋长云如今有置身事外的势头,他有把握能够擒下太子**,怕出意外,让她不必借兵,毕竟他国兵力开入国内易生枝节,因此让她只是拦截住苏如的六十万兵马不让其进入北康境内就好。
拓跋泠岄的字,送信的人是他身边的亲信,想来是错不了了,不过即使是没有拓跋长云,他的兵力似乎也不足以与太子党抗争,况且,这种政变大事也不是拓跋长云说不干了就可以不干的,他可以不干,他身边的那些靠他活命的谋臣呢?能答应吗?
这事有些古怪。
“历梁城内局势如何?”莫言面无表情地问。
名叫赵忠的男子立刻拱手答道:“全帝都陷入对先帝薨去的悲伤中,暂且各方势力只有试探没有明显的行动。”
莫言皱了皱眉,继续问道:“没有大规模的流血事件吗?”
“暂且没有,各方兵力调动频繁,不过却都一致地采取按兵不动的姿态。”
“哼,逼宫夺嫡本就是逆天而行,难道还要先礼后兵不成?这种事,抢占先机才最重要,观风而望实乃不智之举,回去告诉王爷,先下手为强,要以雷霆之势气压群雄,正所谓一鼓作气才会势如虎!”莫言坐在马背上,看着天边急速凝聚的乌云,大声道。
风声呼啸,一阵阵刮来,七月的暑天竟会让人产生一种心凉的感觉。
莫言愣了一愣,继续问道:“那么其他人呢?其他人有何动静?”
赵忠敛着眉想了一会,似乎不明所以。
魉见状,赶紧道:“譬如皇后娘娘,譬如轩辕帝上!”说罢还颇严肃地看了莫言一眼。
赵忠低着头,眼光一凛,然后抬头说:“皇后娘娘没什么大动作,不过轩辕帝上却于今早突然中毒,现在还在昏迷之中,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使得各方势力不敢轻举妄动。”
“哟,你不早说,真是……”魍横了他一眼,真是,害得他们教主害羞着跑了个大圈才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莫言了然地点点头,心道若他安安静静不弄出点什么事情来那才反常呢!他这样算是按照她和拓跋泠岄预测的那样在采取行动,假装自己出事,然后边境的六十万大军就会浩浩荡荡地开进北康历梁,本来她想的就是拿着调兵的玉令,然后带着那六十万大军去剿灭太子**,不过拓跋泠岄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玉令毕竟只是一个死物,谁知道这六十万人进了北康会不会发生变动,他不敢冒那个险,她也不敢担那个罪。若是拓跋泠岄兵力能够克制太子**最好,这样她就只需拦住这想要搅浑水的轩辕军队,至于萧君颜,以他的武功和智谋想必不会出什么事,况且她还把魑魅,六宗主等人留在北康保护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