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他们本该是这样的,至少在别人眼中是该这样的——相亲相爱地携手走过一生。
拓跋泠岄紧抱住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思虑许久的话出了出来:“阿言,嫁给我吧!”
他紧咬住还在犯疼的唇,用疼痛压抑住内心的害怕和胆怯,怕自己一个不忍一个懦弱就失去了所有勇气,阿言,即使我知道你爱的是他,即使我知道自己命途多舛,未来难料,但我还是要说出口,我从不曾逼你,这一次,就让我逼你一次,就让我自私一次,好吗?
拓跋泠岄的话字字清楚明白,像雷般炸开在她的耳旁,就算捂住耳朵也还是听得那么清明,想躲也躲不了。
莫言心乱如麻,他的决定来得那么突然,疾风骤雨般,下午他们还在房间下棋作画嬉戏,傍晚他便要她嫁给他。
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她打心底里害怕。
她在犹豫。
可是这些话却只能闷在心里,不能被说出口来。
不敢说,也不能说,这个男人,沉静如水,疯狂如火,她难以估计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他是她拼尽全力要保护,怎么也舍不得伤害的人。
深吸一口气,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泠岄,你知道我……我早已不洁!”她咬牙吐出这几个字。
拓跋泠岄抱着她的手又是一阵紧锁,可以看出他在强压着某种愤怒的情绪,过了半晌,他才深处一只手摸上她的脸。
“阿言,这么久了你还不懂吗?只要是你,无论什么样的,我都爱,绝不迟疑毫无保留地爱。”
莫言,这样一个爱你疼你,愿意为你奋不顾身,生死罔顾的男人,他在对你说爱,他在向你求婚,你还在犹豫什么?计较什么?
你不该犹豫的,不该计较的。
“但是如今局势这么混乱,泠岄,若是我们现在……这样会给了敌人可趁之机,而且夺嫡之战在即,我们不能一心二……”
“阿言!”拓跋泠岄看着她心慌的模样忍不住一口打断她那断断续续的话。
“阿言,我最在乎的只有你,只是你,其他的都无所谓的,都无所谓的,别再让我等了,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我也没多少时间可以等了,阿言,我爱你,我爱你啊!”他的声音很大,这些话像是在心中憋久了般充满了无尽的心痛和原始澎湃的感情。
他的呼吸扫在她的脖颈上,温温热热,像是他心里正在淌着的血。
莫言沉默,她和他,在他人眼中,在他和她的下属眼中,是同生共死,心有灵犀,高山流水的生死莫逆之交,是令人羡艳的天作之合。
是的,大家都这么认为。
她也该这么认为。
若是没有不恨,她会爱上他,迟早的问题。
莫言,认了吧,你早已失去了选择的权利!萧君颜不会是你的良人,那么多的鲜血,那么多的隔阂,那么多的伤害和仇恨在你们之间划开了一条深广的鸿沟,永远都无法跨越。
也许,嫁给泠岄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回答,才是对所有期望应有的回应。
金乌西沉,云朵被缓缓抽走温度,阳光一丝一缕从大地上退走,消失。
天,黑了。
拓跋泠岄看着夜幕一点点降落,光线从脸上缓缓退走,手指越来越僵硬,深叹口气,吻吻她的额头,轻轻放开她,颓然起身,恍惚间,腿脚有些麻木,摇摇晃晃,似乎都要站不稳,扶住桌角,再往前走几步,像盲了般,跌跌撞撞地往前逃离。
背对着她走,指甲深深嵌进肉中,掌中温腻一片,却一点都不痛,所有的痛觉都集中在胸腔中,随着呼吸痛得不可遏止。
每一次心跳,都是她赐予的痛。
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顺着脸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滴落在尘埃中。
真是低贱到了尘埃中了啊。
阿言,要我卑躬屈膝地祈求你的爱……即使得来了,那也不是爱,只是怜悯,只是可怜,只是施舍,若是那样我宁可不要,我宁可自己摧毁自己的希望。
我明知这不是个好时机,明知你会拒绝,可我还是说了,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阿言,如果我有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可以等你来爱我,我想我不会逼你。
可是我没有,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断了我的念想,从此后给彼此自由。
你爱他,就去爱吧,不要再约束自己,放开一切大胆去爱,去幸福!
我爱你,任由我吧,飞蛾扑火也好,自生自灭也罢,让我一个人去坚守吧!
莫言呆愣在昏暗的房间中,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缓慢移动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的男人。
他何曾露出过这样连空气都可以感到哀恸的情绪,他是要离开她了吗?永远地,毫不犹豫地离开她的世界,带走所有他曾带给她的一切。
茫茫人海,煌煌横宇,只剩她一个人。
心痛,从一丝到整颗心,那么痛,痛得她直不起腰来。
眼泪夺眶而出,莫言冲过去一把抱住他宽广的背,“不,泠岄,不要离开我,我不能失去你的,不能失去的,我们成亲吧!我们成亲吧!泠岄,泠岄你说话啊!”
苍茫夜色下,她恍如失去亲人的幼兽般哭泣嘶喊。
拓跋泠岄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只是握紧她环在他胸前的手,问了一句:“阿言,你爱过我吗?”
带着忐忑不安的语气,甚至有丝压抑的哭腔,他问出了以前从未问出的话。
风吹来,扬起他披散的长发,每一丝,都在狂躁不安,都在忐忑在害怕。
“我爱,泠岄,我爱。”莫言颤抖着嘴唇闭上眼说。
泠岄,爱还是不爱,我真的不知道,若是没有不恨,我想这句话我会答得理直气壮,毫不迟疑,然而如今,不过我想,将来总有那么一天的吧!
听到莫言的话,拓跋泠岄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来按住莫言的肩膀。
夜色遮住了他的表情,莫言只能感觉到他不停颤动的双手和含糊不清的呢喃。
最后,拓跋泠岄猛地一把抱起莫言,就这么欢快地在庭院中月色下转起圈来。
发丝飞舞,衣袂翻飞,笑声远远荡开。
今夜,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雨疏风骤,夏夜来袭,晚风轻柔拂过庭院翠红卷起暗香缱绻,斜斜细雨在廊台灯火照耀下镜子般反射出点点水光,约摸可见满池风荷上落满的晶莹剔透水珠。
回环九曲水廊,连着巧夺天工的湖心亭,粹白的锦绣轻纱,朱漆新涂的雕柱,雨洗的琉璃碧瓦。十步一座的翠白荷花灯照得这夜雨中的景致分外玲珑,最是那飘渺若幻的琴声和那抹轻扬飞掠的箫声,一路轻点过荡开圈圈涟漪的湖面,再踏过雕梁画柱的楼阁庭院,直飞到雨丝飞扬的天幕上。
换了身绣满十字缎纹的粹白曲裾深衣,莫言散着一头青丝坐在湖心亭子的雕画廊柱旁,偏着头藉着那荷花灯的光看那满池隐隐盈盈的菡萏,腿微曲着,宽大洁白的广袖顺着廊柱一路委在青石地板上,露出她洁白纤细的脚踝。
拓跋泠岄坐在摆着一架古琴,檀香,茶盏和各类小点心小吃食的梦湖石桌旁,自若地放下手中的玉箫,剥了一个水南行省新进贡上来的水南香橘,橘子瓣分明,晶莹丝络裹于其上。
他的手细长,指甲虽不尖细,但也是修得极为整齐圆润。
“听人说这橘上的白色丝络吃了对身体也是极好的,阿言,你要多吃对身体有益的东西!”他剥好了香橘,摊在手中,丰神俊朗地走到莫言身旁坐下。
莫言用指尖拨弄了下他手中那一瓣一瓣裹着层叠白色丝络的水南香橘,皱了皱眉。
拓跋泠岄用另一只手将她委了一地的三千青丝挽到臂膀中,笑道:“又不听话了,水寒说了,你身体需得大补,良药苦口利于病,况且这还是甜的呢,不信你尝尝。”说罢,他就拿起一瓣香橘送到她嘴边。
莫言眉皱得更深,吃橘子她从不吃那上面的白色脉络,她喜欢把它剥得干干净净,晶莹剔透。
昨日,易水寒冷着一张阎王脸来为她诊脉,说出了和那日山洞中萧君颜一样的话,就是什么找死啊,一旦爆发就很难收拾之类的。总之,就是要让她时刻小心,下次病发一定不能再用内力去死命压制。
这真是厚积薄发了,看看拓跋、萧君颜还有易水寒等知情人士那副世界末日都要来临的样子,不用想就可以猜到下一次若不压制的发病会是多么多么的恐怖。
饮鸩止渴的自杀,在她用幽冥神功压制病发的半年时间后她就明白了,然而,那种相互之间压制与反压制的游戏就像上了瘾的毒药般,戒不了。
她曾经尝试过凭自身的忍耐和坚持熬过去,然而不到十分钟,她就杀掉了死亡之森约摸一百头变种蜥蜴兽和十七条巨蟒,并且差点走火入魔。
那种疯癫般杀人饮血的苦痛,脱离掌控的内力乱窜得想要爆体般的折磨简直非人,甚至比单纯的病发还要恐怖上百倍,她无路可走只能这样,只能用内力压制住病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