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 上邪
秋雨如丝,淅淅沥沥的下着,落在船篷上劈里啪啦的作响。小船内放置着红泥小火炉,通红的火光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将船外的清冷隔绝在外。独孤凤举起泛着新绿的琥珀美酒,向尚秀芳道:“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今日能与秀芳同船共赏秋雨,可见我们前世已经修了百年的缘分。为了这份缘分,当共一杯。”
尚秀芳捧着还带温热的酒杯,不禁“扑哧”一笑:“云公子真会说话。不过,只是同船就修了百年缘分的话,那秀芳这些年来乘船也不在少数,那么多同船人一一数来,岂不是要修千世万世?这样一算,累都累死啦!”
尚秀芳美人浅笑,自有说不出的动人姿态。独孤凤大大方方的欣赏着尚秀芳动人的风姿,微笑道:“我和秀芳自是不同。正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旁人不过是与秀芳擦肩而过,只是红尘中偶尔相交的两条直线而已。我与秀芳千年万年修来的缘分,就是为了修得今世的同船共枕呢!”
独孤凤大胆的话语,听的尚秀芳不禁露出一丝羞涩之意,还未喝酒,脸颊上就飞起了一抹绯红。
独孤凤见一句话就逗得这名闻天下的才女羞涩不已,一副美眸轻垂,情意款款的模样,不禁心中微微得意。举杯和尚秀芳轻轻一碰,笑道:“为了我们千年的缘分,干了这杯。”
独孤凤仰首一饮而尽。尚秀芳垂首轻啜了一口,又仰起头,美眸之中泛着如水一般的潋滟的光彩,柔声道:“云公子有好逑之意。秀芳亦非无情之人。只是自古红颜多薄命,云公子爱慕人家,是否只是贪图一时的欢愉,待腻味厌倦之后就弃之如敝呢?”
这种时候,是个男人都知道该这么说的,额,虽然独孤凤现在是女人,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思想像个男人。因此她没有丝毫躲闪的迎上尚秀芳的目光,满是深情的道:“我对秀芳之心天日可鉴,若得秀芳倾心,山无棱,天地合,亦不与君绝。”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尚秀芳美眸如水,一边轻声念着这首乐府古诗,一边款款的打量着独孤凤,念到一半突然“扑哧”的掩口轻笑,道:“我母亲说过,世间男子,情话说的越动听的,人越靠不住。”顿了顿,眸光流转,露出一个勾魂夺魄的动人笑容后道:“不过,曲为心声,最能表露一个人的真实心意。云公子熟谙音律,不如为秀芳奏一曲《凤求凰》如何?”
“凤求凰?”独孤凤听的心中微微一紧,《凤求凰》是汉代文学家司马相如的古琴曲,这一曲造就出了他与卓文君的名传千古的爱情故事。因此也多以此隐喻男女之间的思慕之情。尚秀芳热爱音律,在此情境下要求她演奏一遍《凤求凰》也是合情合理。但是,看尚秀芳的神情语气,独孤凤总觉得要点古怪的感觉,此凤非彼凤,尚秀芳是否意有所指很难确定。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独孤凤脑海中打了一转就放下了。就算尚秀芳猜出了她的身份又如何,你既然敢装,我就敢奉陪下去。因此面不改色的笑问道:“我若以凤求凰?秀芳何以回我?”
尚秀芳嫣然一笑道:“自当以《卷阿》报君。”
“好!”独孤凤闻言大喜,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卷阿》出自《诗经?雅?大雅?生民之什》,其中有“凤凰于飞”之句,虽然原诗是用来形容周王礼贤下士的,但是后来多用这句来形容夫妻合欢恩爱的,亦是新婚常用祝福之词。有此一诺,不管将来如何,尚秀芳是跑不住她的手心了。
独孤凤的这条小船,原本是她以前出来游玩时特意造的,并没有放置琴铮等乐器,不过今天为了招待尚秀芳,还都预备齐了。独孤凤出身高门大阀,自小受到全面的贵族教育,对音律乐器都不陌生,前一段时间为了专研音杀之道,对于乐器又是狠下了一番功夫,因此演奏一曲《凤求凰》并没有什么难度。
当下净手焚香,端坐调琴。尚秀芳则坐在独孤凤一旁,一手托腮,美目眨也不眨的盯着独孤凤看。当看到独孤凤娴熟的手法时,美目不由自主的流出赞扬之色。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典雅的琴声铮铮响起,初时尚有几分滞涩,而后就渐渐流畅起来。独孤凤正襟危坐,乌黑长长发半散半速,悠然随性的自肩头垂下,随着琴声的奏鸣,她的神情变得专注,气象顿时一变,一股登临绝顶,傲然当世卓然气度油然而生。看的尚秀芳美目之中异彩连连。
琴声“叮咚”作响,激扬清越,在这秋雨连绵的河水之中荡漾开去,声声入耳,那股蕴藏其中的炽热缠绵的情意勾起人深埋的情绪,这如丝如雾的细雨,也变得更加缠绵迷蒙。
小舟缓缓在河水中顺流而下,雨势更加绵密,河水与烟雨浑和在一起,泛起蒙蒙的水汽,琴声激扬,若天地般无边无际。红拂独立在船头,顶着阵阵的秋寒,原本正在将独孤云暗暗骂个不休,当听到清扬的琴声之时,却渐渐的被这琴声吸引,入神的听了起来。
永安渠两侧都是高门巨富聚居之地,院舍林立,堂殿楼阁,无不极尽华丽。楼阁与河水之间,曲桥相连,无限地加强了整个景象的深远感和空间感。尚秀芳一边倾听着独孤凤琴声,一边观看着船外如画的风景,十分的惬意。突然间一艘画舫从后面驶来,画舫赶上来后,并不超前,而是与独孤凤的这条小船并排而行。尚秀芳一眼望去,但见画舫上人影憧憧,似有不少人物,却了无声息,让她感到有些奇怪。
此时精致的画舫中,独孤凤以前见过的苏威正坐在上位,他的右侧是一位面色清隽的中年男子,下面都是些二十岁左右的的年轻人。
料峭的秋风顺着打开的窗户,带着点点的秋雨,给画舫内带来丝丝的凉意。不过厅堂中放置的几只铜炉,燃着通红的炭火,又给持这画舫中带来一股暖意,几位衣衫轻薄的侍女般穿梭其间。众人的目光却不在其身上,而是都给临船的琴声吸引过去。
一曲终了,天地寂静,余音犹绕梁间。
苏威站起身来,长笑道:“好一曲《凤求凰》,昔日司马长卿一曲动佳人,引得卓文君逾墙夜奔,传为千古佳话。今日闻得这一曲,果然是情深意切,名不虚传。”说着又向邻座的那个面容清隽的中年男子说道:“宏大兄遍游天下,精通古今域外音乐,不知可否识得对面的是当今哪位国手?”
那面容清隽的中年男子似乎被琴声触动了某种情怀,神情恍然,听到苏威的话之后,淡然一笑道:“天下之大,人才辈出,四海之内,多有奇人异士,裴某又岂能尽识天下国手呢!不过若论抚琴之人,技法固然高妙,但是这气度胸襟更是不凡,显然是心中大有沟壑的奇士。”
“喔!”苏威听的微微惊讶,他可知道眼前这人才学不凡、深得陛下宠信,一向眼界颇高,轻易不夸奖人,今天却破例对抚琴之人开口赞赏,不禁暗暗称奇,对抚琴之人产生了几分好奇,笑道:“既如此,裴兄就与老夫一起见见此人,若是投缘,就邀其上来共饮如何?”
裴侍郎自然对此没有意见,两人一起走到窗前,只听苏威扬声道:“不知对面是哪位才子,在此效仿先贤?”
独孤凤一曲完毕,正与尚秀芳谈笑。却听到有人打扰,不禁微微不爽,本不打算理会,不过透过琉璃窗户一瞥,瞧见苏威旁边站着一位身穿儒服的中年男子,不禁眼光一凝。这人身形高挺笔直,面容清隽,潇洒好看,两鬓带点花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奇气质,不过最让独孤凤在意的是他刚刚看过来的一眼,那蕴含着玄奇异力的眼神一闪即逝,却瞬间引起独孤凤的警觉。不过当独孤凤回望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这人看起来平平无奇,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饱经风霜的儒生一般。独孤凤可不是一般人物,她自然不会以为刚刚察觉到的那一眼是个错觉,能够将浑身的气息收敛的如普通人一般的,必定都是武功绝顶的人物,而且她的窗户上的琉璃乃是经过了能工巧匠的特殊工艺处理,一般人绝对无法从外面看到船舱内的情景,那人分明是将目光穿透了这一般透明的琉璃,显然不会是一般的高手。
出于对这人的好奇,独孤凤打开琉璃轩窗,向苏威笑道:“苏大人好雅兴呀!”
苏威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端坐的独孤凤和尚秀芳,不禁露了个恍然大悟的神色,笑道:“我道是哪位风流才子在此呢,原来是独孤贤侄与尚大家,果然是鸾凤求凰,佳偶天成。”
尚秀芳不禁露出个羞涩的笑容,独孤凤却是爽朗的一笑道:“多谢大人赞赏。”顿了顿又客气的问道:“不知大人身旁的这位是……”
苏威闻言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当今吏部的裴侍郎。裴侍郎在先帝之时就参与平陈之役,继而经略岭南,北抚突厥族启民可汗。又与曾参定隋礼。当今陛下即位后,又受陛下之命,经略西域,常年不在中原。贤侄该有所耳闻才是。”
独孤凤听的微微惊讶,裴矩,那不就是石之轩嘛!这可是大唐双龙传世界最大的反派BOSS,没想到她前一阵子刚刚打跑了一个阴后,今天又碰上了个邪王,看来邪帝舍利的吸引力果然强大,这些平时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里的魔门大BOSS都一下子蹦了出来了。不过,相对于阴后,独孤凤对于邪王还是颇有好感的。她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位在前世的读者中颇有人缘的反派BOSS,却有点遗憾的发现,也许是经过易容的关系,这位裴侍郎并不怎么英俊,看起来像是个饱经风霜的儒者更多于像个威风凛凛的邪王。
独孤凤向石之轩微微拱手,笑道:“原来是裴大人。久闻裴大人之名了。当年裴大人受陛下之命,经营西域。深入西域数年,尽力搜集西域各国山川险易、君长姓族、风土物产等资料,绘画各国王公庶人服饰仪形,撰成《西域图记》,并北抚突厥,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将突厥分裂为东西两部,使突厥连连内战,元气大伤,就连东突厥的启民可汗也不得不臣服于我大隋。这番手段,可谓一言兴国,一言灭国,深有古之纵横家的风范,让人敬佩不已。”
石之轩听的微微惊讶,没想到独孤云对他的事迹这么的了解,对于他的所作所为,当世赞赏者不多,甚至有人指责他鼓动杨广穷兵黩武,征伐列国,空耗钱财而五一所得,乃是祸国殃民的佞臣。但是从独孤云的话语中,他却听到了肯定和赞扬,这让石之轩颇为意外。关于独孤家的这位神童的名声,石之轩也听说过,那些流传的诗词,他更读过,只能说是天授英才,尽得风流真意,甚至让他升起收徒的心思,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而耽搁。今日见了独孤云,免不了用心打量了起来。
苏威笑道:“今日赏雨宴饮,除了老夫与宏大外,与会的都是当今的年轻才俊,正缺了贤侄这位天下第一等的风流才子。既然有缘,不如上来一聚吧!”
若是只有苏威,独孤凤定然是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不过既然船上有个她感兴趣的石之轩,她倒是起了上去见一见的心思,因此回头向尚秀芳问道:“秀芳的意思呢?”
尚秀芳嫣然一笑道:“奴家自然一切听从公子的安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