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与慕容白表情各异,互望一眼。
水心挑挑眉,转头望着大门,慕容白则面无表情,眼神微冷。
“咳……咳咳……”门背后,传来两声低咳,缓缓走出名身材干瘦的老伯,年纪看上去大约五十岁出头,一身粗布青衫,身后还背着只竹子做的小菜篓。
“诶?”那老伯一边咳着一边走出来,一抬头,却被眼前站着的水心和慕容白给吓了一跳,猛地缩了下,待再看清,才终于缓了口气,问道,“吓、吓死我老头子,你们来找谁?”
一边问,还一边四处张望,似是在防着什么人。
水心闻言有趣的笑笑,细眸微转,笑问:“老伯,您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找人的呢?”
“不找人?”那老伯倒是也有趣,见到水心说话和蔼可亲,他反倒端起了架子,爱理不理的撇撇嘴,“不找人那你们来这干啥?也不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说完,还摇摇头,似是一切全都是无缘无故跑来瞎敲门的水心二人的错。
水心见这老伯如此说话倒是也不恼,反而好脾气的继续笑着,又问:“您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来找人的呢?”
“你刚才不是说……”那老伯听后下意识的就想回答,却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下,顿了下,望着水心,“你这丫头倒是牙尖嘴利的。说吧,你来找谁?”
“找您。”水心笑答。
“你找错人了。”那老伯听完水心的话,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冷,背着双手,头也不回的便抬步而去,连敞开的大门都没有关,就这么任着门敞开着,越走越远。
水心望着那古怪老伯离去的背影,耸耸肩,对着慕容白一点头道:“走吧,人家请咱们进去呢。”说罢,毫不犹豫的走进门去。
待到慕容白也进到里面之后,水心才转过身去,随手关门。
低下头,望着院内满地的杂草与落叶,水心微眯起细长的双眸,左右看看,随后顺着杂草相对少一些的方向而入,直奔内院。
破窗,尘土,蜘蛛网……水心站在内院的院门口,望着眼前一片破败与萧条的景色。
随后,她才抬起头来,看着身旁的慕容白笑笑:“如果要是在夜里,我一定不敢来这站着。”
慕容白对水心的话不予置否,却也没有想法,仅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随后才轻轻拉起水心的手,朝着南边的一处小院走去。
院门外,两旁的空地上被人整理成一小块菜园,里面种植着当季的蔬菜。
放眼望去,一片绿油油的,看得出,种菜之人对这里十分的上心。
抬头再望,院子的前面,用竹子围成了一圈小篱笆,里面有几只嫩黄的小鸡在悠闲的轻啄着土地,一只神态骄傲的公鸡昂首阔步的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身后还跟着几只肥滋滋的小母鸡。
“呵呵,好悠闲的生活啊。”水心一手摸着下巴,一边笑看眼前的一切。
一旁并未出声的慕容白却微微的点了下头,似是很喜欢眼前的这番景象。
然而,慕容白却并未放松太久,很快就抬起头,紧盯着院子的一角。
水心注意到他的动作,也随着他的目光抬头而望,看到先前在门外遇到的那位老伯。
不过,不同的是,此时他身上穿着的,并非是方才的那套粗布青衫,而是大魏国的官服。
看着他官府胸前的图案,很明显,他正是这县府府衙的知县老爷,确认无疑。
水心看着他,笑着上前两步,福身见礼道:“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你找本官所为何事?”那老伯此时一脸的严肃,说话也与方才的粗俗不同,透着股威严。
“民女云水心,苏州人士,此番前来自是有要事要见大人。求大人高抬贵手,给县中懵懂幼童们启蒙念书的一个机会。”水心不卑不亢,缓缓道出自己的目的。
“启蒙?”知县大人眉头微皱。
“回大人,正是此事。”水心点点头,又道,“民女此番出游,偶然来到这县中长乐镇,感叹于这‘月老祭’的盛大而留于镇中。”
“后又听闻,原来这长乐镇附近并无学堂,当地百姓的幼童们无书可念,无字可认,着实让他们那些当爹娘的伤透了脑筋,烦透了心。”
“恰巧,水心有意修建一间学堂,为此地幼童启蒙而用。故而,水心斗胆前来面见大人,求大人给水心一个机会,给此县懵懂幼童一个机会,给幼童的爹娘们一个机会,准了水心开设学堂一事。”
水心的一番话说得大气凌然,至情至理,让不明真相的人听着,十个得有九个半认为她是菩萨心肠,为民请民,真心为那些幼童着想。
只是,虽然她的确是演技不错,而且也有着几分真心是为他人所想,可是毕竟还是会有那“半个人”不吃她那一套,没被她的话给说晕掉,尚还保持着几分清醒。
“你说你是自长乐镇而来?”知县老爷没什么表情的望着水心,直接抓住了重点。
“正是。”水心点头。
“你所谓的学堂可收女子?”知县老爷直接问出重点所在,双眼直视水心的双眸,似是想看清她整个人。
“只要想来念书识字的,我们都收。”水心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给了个相对笼统,却又非常全面的回答。
只要想来念书的就全收?
那这其中所包含的意思可就大了去了!
年龄,性别,国籍,出身……几乎完全没有规定。
如果真是照着这个标准去收弟子,那这书院中岂不是三教九流,各式身份的人全都有?
这长乐县知县的眼中冷光一闪,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冷冷的望着水心。
水心见他这般反应,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任着他看。
时间缓缓的流过,直到过了盏茶的时间,知县才轻轻一叹,问了水心一个与之前毫不相干的问题。
“云小姐,你在来这里的一路上可有何想法?”问这话的时候,知县的双眼中闪烁着一种不知名的光芒。
说不出是期待,还是无奈,又或者是又爱又恨,总是,是一种极为复杂,叫人说不清道不明读不懂的光芒。
“想法?有啊。”水心闻言笑眯眯的,细长的双眸似弯月,“这里环境恶劣,人口复杂,四国的百姓混杂而居,表面上混乱,私底下却另有一套规则,俨然是脱离了四国之外的第五个‘国家’。”
“说这里好,这里却又处处充斥着危险,根本不能用既有的规范或者王法来定论。说这里恶劣,却又透着一股生机,四个国家的文化、传统、观念、习俗,相冲突,相融合,去芜存菁,形成了新的东西。”
“另外,‘非黑即白’的观念在这是行不通的。在这里,黑与白之间很明显的充斥着‘灰色’的地带,既模糊了黑白的观念,同时又缓和了两者之间的冲突与矛盾。让人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徘徊,是个很有趣的地方,我个人认为,这地方很值得一来。”
水心侃侃而谈,话中的言论对大魏似乎颇为不敬。
如果遇到的是个老古董的官的话,她很可能会被当场抓住进而关进大牢,然后以散播谣言等罪名被定罪。
可是,很显然,水心面前的这位知县并非是一般的官,听了水心的这番话,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表情还愈发的柔和。
从最初的面无表情,到现在的微微而笑,昭显着他对水心态度上的转变。
等到水心说完,他才笑着上前两步,微笑着打量着水心,问道:“云小姐,你可是苏州云家的那个云小姐?”
水心听到他的问话,明了他话中的含义,心知他应该是清楚自己的原本身份的,所以也不打算隐瞒,坦荡荡的点点:“小女子正是苏州云家的云水心。”
听见水心承认自己的身份,这位任着县衙荒废,并且还在县衙内院种菜养鸡的知县老爷哈哈一笑,又再上前两步。
“云小姐不愧是能将苏州云家壮大为江南首富的奇女子,对这边陲小县的看法也颇为有趣,实在是让本官大开耳界。不过……”说到这,他忽然缓缓收敛起笑容,眼神转冷,摇了摇头。
“不过,云小姐所说的开办学堂一事,本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云小姐,还是请回吧。”说罢,他便一拂衣袖转过身去,不再看水心。
如果是旁人,在遇到这等情况之时,不是倒地便拜,求官老爷大发慈悲,给自己机会;便是心灰意冷,拂袖而去,回去再思对策,卷土重来。
又或者,干脆不屑再来求他,另辟蹊径,选择在别处再下功夫。
可是,不管别人的选择如何,都不会如同水心一般,非但对人家的逐客令充耳不闻,反而还厚着脸皮登堂入室。
也不管人家知县老爷的官威有多大,是不是朝廷命官,她就那么微微的笑着,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绕过院子中的篱笆,轻推开房门,缓缓走了进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