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爹。”公孙逸牵着低头不语的云映雪缓缓离去。
在进入后堂之前与跟在身后的公孙府大管家悄然耳语,指了指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的烟翠,叫他赶紧吩咐下人去请大夫,然后再找两个心细、手脚麻利的丫头去她床前照看着。
大管家连忙低头称是,忙招呼着一旁的家仆将烟翠给小心扶起来,慢慢搀扶回客房。而他自己则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赶着去安排后面的其他事。
随着云映雪、公孙逸、烟翠这三人的先后离开,大厅中这场突如其来的“热闹”也终于被迫结束。
在场围观的众位宾客们却各个表情怪异,活像是被人硬逼着吞进只死了好几天的耗子肉一样,想“吐”又不敢“吐”,憋得难受。
每个人全都拼命的眨着眼,想要用眼神跟身边的同伴们传递着些什么。奈何对方实在太过愚笨,几乎全部是——有看,却没有懂。
这种嘈杂的混乱之下,众人的目光迥异——有疑惑、有质疑、有心痛、有大失所望、有万幸,我没有娶到这样的母老虎,也有怀疑云映雪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蛊,才会如此的判若两人……
当然,以上的各种目光全部出自于在场的男性。
至于那些相对少数,一直站在人群中冷眼旁观的众美女们则或冷笑、或嗤笑、或掩嘴轻笑、或皮笑肉不笑……
既是笑云映雪如此的愚蠢,竟然会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大闹寿宴;也是笑她头脑简单,脑袋里只有一根筋。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贴身丫鬟,多的是方法让她永远消失。不光不会弄脏自己的手,也让旁人抓不住把柄,挑不出自己的错来。
看来,云映雪这个“江湖第一美女”的宝座也坐不了两天了!还有她这个“公孙家长媳”的位子,怕是也……
呵呵。
众美女全都捂嘴轻笑,笑的得意。既然“第一美女”的宝座空了下来,那自己无形中就多了一个机会。
今天的心情真是大好,晚饭怕是能比平日再多吃上两大碗!
——大厅一角的角落里,一名皮肤白皙,身材纤细,看上去斯斯文文,做家仆装扮的年轻人正默默的将一切都看在眼底。
特别是当他看向正在与其他江湖名士们拱手致歉的公孙让时,眼中的探究更加的明显,一脸的若有所思。
半晌,他似是终于认为自己看够了,已经看清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他才慢慢的缓缓后退,没有惊动在场任何人的退出了大厅,朝着公孙逸与云映雪所在的内院而去。
……
话说另一头,公孙逸紧牵着云映雪的手将她带回房去,刚一走回到还贴着大红喜字的新房,他就马上松开了手,将云映雪推倒在地。
“你……你干什么?!”手心传来一阵剧痛,云映雪才终于回过神来。想也未想的跳起身来,举着擦破皮的手掌抬眼想要找公孙逸算账。
可是,她这刚一抬起头,就马上楞了一下,冲到嘴边的话都忘了说。
公孙逸脸上的神情是她从来都未曾见过的。没了平日里惯常的谦和微笑,眼神放肆而灼热,上上下下来回的打量着自己,让她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恶寒。
这样的他——自己并不认识!
算一算,从公孙逸登门拜访云家去见与自己有婚约的水心第一面开始,自己与公孙逸相识也快有十年的光景。
在这十年中,在自己的记忆中,公孙逸一直都十分的斯文有礼,进退的当,不管是什么时候脸上都挂着谦和微笑。
脾气也是一顶一的好,不管别人再如何难听的中伤他,他也仅是微微的一笑,从来都不会当作一回事。即便是身旁的好友看不过眼想要为他出头,也会被他温和的拉住,不愿意让自己的事麻烦到朋友。
这样的他,让云映雪在十三岁情窦初开,舞勺之年,就已经暗中芳心暗许,打定了主意今生今世非这样的男子不嫁。
所以,她才会打从心底无法喜欢上大姐水心。因为,只要有她的存在,自己就永远无法得到公孙逸。
如今,自己终于如愿以偿了——是他的正妻,是公孙家的长媳,肚子里还怀着公孙家的骨肉……
可是为什么?一切却好像与自己当初所想的全都不一样了?
不管是公孙家上下所有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公孙逸对自己的疼爱,以及公公、婆婆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全都渐渐变得冷漠?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自己的肚子里不是还怀有公孙家的骨肉吗?只要是男孩的话不就是公孙家的长孙吗?就算不母凭子贵,自己也是公孙家明媒正娶的长媳啊!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就好像自己是地面上的灰尘一样,全部都视而不见?
不明白,真的是明白……
云映雪很彷徨。
这些事她自己就算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所以她很快的就想到了姨母,想到娘亲的亲姐姐——柳叶儿。
想着她在自己临出嫁前对自己的关心与嘱咐,她马上写了封长长的书信派人送回到云家。而她自己则苦苦的等着、盼着,等着姨母教自己该怎么做。
可是,她失望了。
信已经送出一个月,送信的人也早就回来了,可是姨母的回信却还是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的音信。
云映雪不肯死心,将送信的人叫到面前仔细的问着他,究竟有没有将信亲自送到姨母的手上?
得到的回答却是肯定的,他坚持自己真的将信亲手交给了柳叶儿。
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十分的真诚。并且也将柳叶儿交给他让他带回来转交给云映雪的信物——玉镯递了上去。
那只老旧、带着裂纹的玉镯云映雪自是认得的。
也正是看到了这只玉镯,她才重拾信心,谨记着柳叶儿说的那句“忍耐”,忍耐着身边所有人对她的白眼与闲言闲语。
可惜,她的期盼还是落空了。
时至今日,柳叶儿的回信还是没有踪影。而云映雪也由于在公公公孙让的寿宴上这么一闹,处境如寒风中的瑟瑟枯叶,再也没了立足之地。
望着“陌生”的公孙逸,望着自己相识了十年之久却“陌生”的新婚夫婿,云映雪如入冰窖,从内而外浑身冰冷,心脏也似是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无法呼吸……
……
灯火如豆,不太大的小食肆内挤满了人。
水心、慕容白、诸葛避、艾钱四人挤在一张方桌前,一人占据着一角,桌面上散乱的摆放着瓜果点心,茶杯茶壶。
茶杯里不再是茶叶渣子冲开水的粗茶,而是诸葛避带来的雨后碧螺春。点心也不再是干巴巴、一碰就掉渣的粗面点心,而是诸葛避带来的京城百味斋的精致点心。
“……所以,你的那个惹是生非的母老虎妹妹,这次怕是真的闯了大祸,危危可及了。”从日落说到入夜,说的口干舌燥,终于是把这两个月中云家发生的所有事都给说了个遍。诸葛避掏出汗巾擦了擦额头,端起茶杯猛灌。
“哦。”水心点点头,拎起茶壶又帮诸葛避再续了杯茶,就再没了下文。
似是终于察觉到不对,诸葛避与艾钱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有着诧异。
他们两个这一路上设想过水心的各种反应,却从来都没想过她听了这些后会这么冷静,完全的无动于衷。
“大小姐,您就不想说点什么?”艾钱接收到自家掌柜的眼神,试探着水心。
“没有。”水心诚实的摇摇头。
“扼——据在苏州城的‘钱记米行’的大掌柜传回来的消息,云府现在似乎府中也不得安宁。有店的伙计看到……看到……”望了诸葛避一眼,见他点点头,艾钱继续说下去,“看到柳家大奶奶,云二小姐的亲姨母——柳叶儿常常出入云府。似乎是从云二小姐出嫁之后她就没再离开过,一直留在云府长住。”
“哦?她一直都留在云府?”水心似是对这个话题更为感兴趣,笑着追问。
“是!”看到水心终于有反应,艾钱更是来了精神,一脸的神秘,“您知道吗?有不少云府的下人都曾私底下说:柳家的大奶奶这是看上他们家老爷了,想要嫁给老爷做填房!”
“呵呵。”水心轻笑一声,“我这一不在,她倒是终于找到了空子。”捡起块梅花香饼丢进口中,不再讲话但笑不语。
看到她一派轻松,似是根本就不担心云浩天父女,诸葛避与艾钱又是无声对视一眼,摸不到头脑。
“大小姐,您这是不打算再管云家了?”诸葛避终于还是没憋住,问出了最想知道的答案。
“管?”水心挑着眉回看了他一眼,细长的双眸带着笑,“那个家我从一开始就谁也管不了,也管不起。除了我也姓个‘云’之外,对于他们来说我就是个需要防着、备着的外人。您倒是教教我……这个‘管’,我要如何下手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