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台,风声夹送着铃铛声叮铃叮铃地响彻长空,像是一波一波交叠起伏的笙箫管弦。
仿若没什么旋律起伏,就只是手动地摇摆。
修长的手在半空中不断地轻摇摆动。
侧耳聆听下竟让大殿内的人意识都有半刻昏醉。
所谓的三月不知肉味大抵也是如此。
大殿内,幔帐低垂,雾霭朦胧,云烟笼罩,贴着长风,淡淡地流动着。
“大人,河图引虽然是下官发现,但至于如何催动,却是半点不知。”
“全然不知?”语气微微伏高。
于邵均双手伸起,长身微伏,身躯微弓,“半点不知。”
当见识过真正的河图引,现下的青铜鼎于他而言,便只是个玩笑。
可却连戚淳都无法得知,难道不正是天意?天意在助他,助他报仇。
戚淳将手放在青铜鼎上,光滑的指腹在鼎表面上的纹路摩挲着,眼前里的神色毫无疑虑是意外的,旋即他问:“不知如何催动,那你又是从哪里找到的这鼎,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便是河图引?”
于邵均笑了笑,旋即便将这鼎与吴玉唐的事如实地说了出来。
据公孙宸说起过,这吴玉唐家里是倒斗出身,这鼎八成便是吴玉唐从哪个墓地挖出来的,若戚淳真要去核实真相,而那边又恰好凤山镇的古墓堆可以做解释,便也不怕被他揪出这鼎的来历。
戚淳微微闪过少见的亮色,大抵是忍不住心底的尝试,全身心都投注到鼎的研究之中。
可那鼎究竟能做什么?怎么催动的?公孙宸没跟他说起过,于邵均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垂手站在一旁,目光沉沉地落在身前的仇人身上。
这便是前世那个将他困在祭魂幡上遭雷嗜之人。
曾经多么想能亲手,亲手将他折于自家之手,便还是连那高位之上的人,都要对自己当初所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被仇恨冲翻了大脑是很不理智的行为,所以当于邵均被人拦住时,他便很快地将自己的情绪收拢下来。
退出祭天台,便被一白衣侍者领到了一处离着祭天台稍远的灯塔。
灯塔错落在山腰之间,被无数掩映的繁树遮掩了颜色。
塔内点着无数盏长明灯,投射着幽幽的冷光,像是浮动在空气中淡淡的一层纱。
白衣侍者直视着他道:“这么快便按捺不住冲动,您以前的隐忍就只价值这些天吗?”
于邵均面露异色,旋即而笑:“原来你是藏在了这里,公孙公子,您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得多。”
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竟是数月未曾见过的人,原还在担忧他会以什么办法进京,未曾料到他早已悄无声息地来到祭天台内。
白狐扬唇而笑,“这算什么。”将面上面皮一掀,露出了自己的真容,顿时之间周遭煞然失色,便是长明灯也要为之一晃:“想变成谁便能成谁,我倒是想直接变成那戚淳,可现下却是怕了你会将我当成他误杀了。”
“是了,您能接近他,是否便能趁机......”于邵均手放在脖子间抹了一把,温润儒雅的外表下是他不曾见识过的狠辣。
白狐摇着头:“太早让他死,对他而言难道不是一种享受?他若真的无缘无故死了,皇帝那边就过不了这一关卡,彻查必不可少,或许还会命人给他陪葬,百姓还要给他哭丧,这也太便宜他了。”
于邵均余光在长明灯跳动的火星子上做了停留:“我当然不会让他这么快就死去,至少,也要让他身败名裂。”
从灯塔出来后,于邵均便乘马车回了陛下隆恩浩荡而新赐的府邸。
于府二字鎏金,在漆黑的匾额上显得尤为瞩目,御笔下的字风骨绰约,刚劲有力,仿佛都要力透纸背而去。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鞭炮齐鸣,鼓笙欢愉,犒赏之物如流水般涓涓不断地涌来。
周围无不是因着他步云登月后而尽数跑来附和他的人,有同朝为官前来恭贺他入宅大吉的,有曾还是别人手下的幕僚要转投他手下的,有投上名拜谒他的酸腐书生。
更甚至,让于邵均措手不及的是妻子的出现,和她身后嬷嬷手上牵着抱着的两孩子。
“你们怎么......”
于夫人面露喜色,与于邵均面色的诧异迥然不同,更甚至是在看到面前的富丽堂皇的宅邸仿佛置身梦中。
“老爷,您真的从知府擢升为正三品的兵部侍郎,这可不是在做梦?”
于邵均并没有同她一样的喜色,抓住她的手便是问:“你们怎么来了?”
“不是您给我传的信?”
于夫人反问,旋即展颜而笑,让嬷嬷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翎儿,逸儿,快过来喊爹,三个多月都没见爹了,你们不是吵着嚷着想见爹吗?”
大的男孩子脆生生地喊着句“爹”,小的自看见他后便要往他身上钻。
两个孩子大的只有三岁,翎儿,小的也有十个月大,逸儿,都长得粉雕玉琢的,煞是惹人怜惜。
若说于邵均这辈子有什么知足的地方,便也是余生能有这两子了,他怜着爱着,生怕他们有个什么闪失。
所以在自己往京城来的时候便将他们给提前安排在了乡下私宅里,布置好了一切,安排好了先生,田地,私产,若自己将来有个万一,也不至于累及这两孩子。
只可惜,却忘了自己这妻子还没有妥善安排。
连带着将自己两孩子也一同带来,不就是等着享荣华富贵吗?
在乡下,他给她们安排好的一切,吃穿不愁,衣食无忧,难道就会比这京畿里险象环生的未来还要好?
为了孩子,也为了今天这大好的日子,他不欲与她计较多少,但她却说是自己让她过来的,自己又何尝说过?
“你说实话,是不是你自作主张?”
于夫人也有些气恼,在自家门庭,关起门来夫妻俩想怎样吵怎样闹都可以,在外边他想要面子自己给足他面子,但这是在自己家里,甩开他的手,看着手上那一圈又一圈红色的深痕便气得眼睛发红。
“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来这里享受荣华富贵,便放着我和孩子俩在乡下里受苦受难。”
“我都说了,我要做的事很重要,你和孩子们的存在会干扰到我。”
“什么干扰,只是当个京官,你以前任知府的时候我和孩子不也是在家里待着好好的,而今你一旦飞黄腾达了,便想学那陈世美抛家妻子不成?你将孩子放在乡下,就算给他们找了多好的先生,但他们那能像从小便在京畿里教养的世家子弟那般好?你又不是谋权篡位,难道还怕什么事?”
于夫人也是气了,什么话都干脱口而出。
“若你想被休弃,现在我便给你攥写婚书,你独一一人回去,孩子我自己照养,他们不需要一个像你这样无知的母亲。”于邵均面色沉沉,像是在滴水。
于夫人如遭雷击,腿脚酸软无力,险些扶不住脚,在他从自己面前走过时急忙拽过他的袖口:“老爷,您真要做的如此绝情寡意,就因为我带上孩子来找你?”
于邵均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脸上,没有深情,却像是看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是因为孩子,而是你在背后做的那些事,让我感到......恶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