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承钰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被骂了,可是这小孩此刻的目光纯真而又懵懂,真是看不出有一丝一毫辱骂别人的意味。
这臭小子,难怪啊难怪.....怪不得卓思扬自从回到家里后成天到晚的不骂他一两句就睡不着觉。
阿弗抬脚提了提脚边碎开的花瓣,道:“你还要想多久?不起来我就自己走了。”
蔺承钰撑着手从地上起身,甩了甩沾在身上的花瓣,月牙色的长衫都被花浆染了个五颜六色。
幸亏是在黑夜,要不然还以为他披着一身孔雀翎就出来招摇过市。
阿弗看了看自己,还好今夜穿了一身黑,就算是再脏也没人看得出来。
似乎也知道自己此刻的难堪,他硬是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朝他道:“走啊,还等什么。”抬脚往前挪步前行。
阿弗跟在他身后,往垂花门出去,过了长长的廊道,廊道下垂落的灯花投射出点点的光亮,她踩着斑驳的碎影一路往前直行。
过了廊道,两侧都是成排的石山,叮咚的水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异常的清明,桥下潺潺流动的泉水敲击堤岸侧的如鹅卵石那般大小的圆圆的黑石头,发出类似埙声般的沉闷低迷之音。
看着这周边这异常的响动,阿弗下意识地记住了这里的线路。
刚才从王府逃出来时太过匆忙,以至于走过了什么路线没怎么记下。可她记得自己从那里出来后并没有跑得多远,所以王府依旧这方圆百里之内。
而他有说这里是他的家,那里蔺府与王府也算是距离极近。
那也就有可能说,他们两家或许是认识。那蔺承钰刚才在树上,是没有看清贺兰毅的面貌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缘故,才没有拆穿自己。
而贺兰毅,又是为何没有发现自己,难道玉坠不在他身上了?
刚才因为有人打断,贺兰毅才没有直接上树上找人,而是选择直接走掉,是因为没有发现还是他以为闯入王府的人来自蔺府,因着顾忌着蔺家的身份,才不敢随意动手。
如果是后者,倒是给了她一个绝好的机会。
蔺家的身份,蔺承钰这个名字。
阿弗要不是忽然闯到了他家来,再次见到了这人,不然还要将这么一个有趣的人给忘了。
说是有趣,因为他全家真的是十分好玩,或许说是被话本记录得分外有趣。
阿弗闲来无事时便常读大周的人物传记,其中不乏达官贵人,文臣武将。
不过很多都是酸腐秀才写下的人物秘史,只是在百姓茶余饭后闲来无事的谈资。
其中就以“蔺家出进士”的故事最广为流传。
蔺承钰的父亲蔺峥,历经三朝,年少时初中状元,进翰林,当文臣,做出枢密使,更出任过使臣,最高官居首辅,入内阁握权柄,不过如今却已辞官归隐。
不管他在官场上如何风光无限,在百姓的口中最耳熟能详的便是他家有七子一女,而且前头六子就都是进士出身。
所以大家千盼万盼就是这最后一个儿子也能抗下那进士的大旗,争取将“一门七进士”落实倒底。
这样也能为秀才们的话本子再添一段佳话。
不过最后一个儿子蔺承钰却是蔺老夫人年上四十才生,由于是晚来子的缘故,所以有点不同。
他不科举了。
就是这个少年,十岁那年意气用事发下的的誓言。
从那之后,除了画他最喜欢的画,就没有涉猎任何经史。
让所有百姓的心底顿时空落落的一片,好像瞬间有什么东西没有了。
阿弗初始看完这段故事时颇觉好笑,蔺承钰不科举关其他人什么事,他又不是大家的儿子。
他就算当真科举入仕了,又与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或许大家都把那所谓的蔺家专出进士的传言习以为常地认定了,所以当一个人忽然做出了改变,扭转了轨迹,有人就看不惯了,总喜欢跳出来指手画脚地说“你这样是不对的”。
阿弗想起了这层,不免对蔺承钰这个人高看了一眼。
他现在还年少,可他现在走的路已经是自己所捍卫的。而自己那会儿却....
不知不觉地便停下了脚,朝前边那人道:“还有多久,我走不动了。”阿弗蹲下身来,捶了捶腿。
蔺承钰听到他出声后转了他头回来,看着他沉默了许久,这孩子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次他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就连现在他都埋藏在那个难题里无法自拔,第二次,他忽然地闯进自己休憩的地方,连个解释都没有就想让自己把他给放跑。
他这样想,心下也便这样做了,“天都这般黑了,要不你在我家住下,等明天天亮我再带你回家可好?”
阿弗沉吟了片许,最后点了点头。
这下之反而轮到蔺承钰自己懵圈了,他这会怎么就这般好商量?毕竟前回在城门口自己要询问他的名姓,不也是被他毫不留情地给拒绝了,这一回就这般好商量?
阿弗道:“不好吗?”
“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刚说些什么,总是觉得这孩子心底谋着什么不好的念头。
可自己又怎么可以把一个不涉世的孩子想得那般阴暗?
他想不通对这孩子究竟应该持着什么样的态度,迷茫之时看着她因为冷的缘故抱着自己的双膝,搓着手,便朝她伸出手,“那就起来吧,这地方阴冷,我带你去我房间休息去。”
他将阿弗带到了蔺承钰所居住的院子清平院内。
不过今夜由于他先前失踪了一番,现在所有人都在府内找他找了个底朝天。
此刻,蔺府内鸡飞狗跳,清平院主子走丢了,一下子让让人晃不回神。
不过清平院此刻倒是清净得很,或许是因为这里找不到人,就都到别处寻人去了。
将阿弗塞进了自己房间内,蔺承钰就要去处理自己故意失踪而导致的后果了。
阿弗朝他道:“七舅舅,等一下。”
蔺承钰很是不喜欢他喊自己这个尊称,总是觉得这样把他说得很老很老的样之,明明他还那么青春年少。
可还是抱着手,一脸老派地朝他道:“怎么了?”
阿弗道:“你得派个人去给我哥哥通风报信,不让我哥哥为以为我彻夜不归的。”
蔺承钰经他一番提醒,才恍然记起他那哥哥。
不过他也是诧异于一个做哥哥的竟敢让孩子大半夜的就在外边乱跑,这得有多大的心啊?
他道:“你哥在哪?我立马派给人去给他送信。”
“城外八骏岭有一个驿栈,我哥哥就在那里去,你快点去。”阿弗催促着,并且推着他往门外推。
好歹还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竟然被人这把嫌弃。
蔺承钰皱了皱眉,这孩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利用自己,利用完后甩手就走。
抱着手故作不满地腹诽:“你哥在城外,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弗眨了眨眼,“我说我是出来打酱油的你信不信?”
呵呵!
打酱油,从城外的八骏岭跑到这里打酱油,驿栈难道穷得连酱油都没有了吗?
不对,打酱油打到自己地盘来了,当自己是怎么?小商铺吗?
蔺承钰抽了抽嘴皮子,也不想戳破他的谎言,点头道:“好,我等下就让我的人去给你哥哥报信。”
话一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便要走掉。
“要快点,不然我哥会着急的.....”阿弗追着人的身影喊着。
看着他深怕被自己沾染上而仓皇逃离的模样,莫名地觉得好笑。
关上屋门,转身朝四处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干净的起居室,纤尘不染,各式各样的画作,撩人眼球。
阿弗倚在门上看了一眼,便开门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