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毅沉默许久,才将悬于半空的手收了回去,盘着腿,闭着眼,静静地打坐沉思。
脑海中反复念着一大段一大段的烦躁枯味的清心咒以此来静心养神。可....似乎静心咒太过枯燥,念着念着他忽然间就断了忘了,不知下句是何。
他不禁想到,自己果真还是见鬼了,若不然他怎么能连平心静气都做不到,总是想起那莫名其妙的女鬼。他长长地叹气,反复地将自己家破人亡的惨状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激发自己想起那段血海深仇以此来压制那个诡异的想法。
......
阿弗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今夕何夕。自打被那小童的一句“等你回来做饭”,信念骤时被摧毁得分崩离析。
果然靠人不如靠自己。
当昏迷之际,身体莫名地被吸入一混沌的太虚,这里空无一物,却是极尽的黑,像极了自己第一眼醒来便看到的那个地方,漆黑一片。身体似乎悬浮于一片柔软之上,只是那绵软和温暖感觉涌入她的体内,渐渐地她才感觉都身子似乎又有了力气。
或许这就是她的能量补充站吧?
她闭眼从心灵深处去感受认知着这个地方,脑海中却突然涌入一个画面。
月食....星辰变幻....危台....红袍飞袭....祭祀....暗纹红骨....
画面飞快地流转变幻,转瞬即逝。
......
翌日天明,晨光熹微。
阿弗恍然一睁眼,发现自身依旧还在医馆内。身下不再是绵软的触觉,而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地板。她还就这样在地上躺了一夜。只是,梦中的那些情景是幻是真?
阿弗颓然地摊开四肢,在地板上胡乱地挥舞着,嗷嗷地呐喊,“这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啊?这我,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百只欢腾的马儿在她的心中狂奔而过,留下了一坨坨香飘飘的....粪....
她知道自己是个邪的,可没想竟还那么地邪乎!!
此刻,贺兰毅半睁双眼,目不斜视地凝着这只自以为在水底游的鬼。他原以为这是只鬼,但现在大白天鬼怎么还能出现,昨晚或许只是一场梦吧?
阿弗忽然一个起身从地板上飘了起来,瞪大圆眼,眉心紧蹙,围着这间医馆四处地打量。
可能是现在天色还早,医馆内的人似乎还没醒,这里空空荡荡的,可是中间却有一络腮胡子的男人坐在地板上打坐,眼睛怔怔然地睁着。
打坐不闭眼,这是什么奇怪的修行方式?
贺兰毅在她飘起来的时候心底蓦然一怔,果然不是梦,可这只鬼乱飘乱看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
他错开将要与她碰撞的视线,眸光看着远处,心却徒留原地。可她却几乎是在一瞬那间飘到自己面前,屈膝半蹲着,眼眸紧紧地凝视着自己,冷清的幽茫摄进他的深眸中,红唇微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看我?”
“你看得到我?”阿弗又开口,纯粹是觉得这间屋子似乎有束目光打在她身上,好像还是这络腮胡子。
贺兰毅看着她,又好像不是看着她,阿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看大门呢!可怎么这么奇怪?
“你也是鬼吗?”阿弗见他不言不语,眼神似乎是在看着她,似乎又从自己身上穿透过去,她伸出手欲触碰他,然而依旧是一片虚无缥缈。
贺兰毅神思不动,眼睛依旧看着远方,眸色深沉如水、暗淡无波。
阿弗看他眼中没有闪过任何波动,面上依旧无惊无恐,长长地叹了口气,“哎!还以为碰见同类了呢!”
“要真能看到我还不吓得屁滚尿流,鬼哭狼嚎了。”
就在阿弗唉声叹气的时候,屏风内忽然跑过来一人,径直从她身上穿来,阿弗闪身避让,只见那人直直跑来,跪倒在这络腮胡子面前,神情忏悔地说道,“相公....不,是,主子,我该死,我好像睡得太死了,竟然睡到现在才醒,害你一晚上只能在这里,您还受着伤呢!....”
阿弗看这人虽是布衣钗裙打扮,面上也涂了脂抹着粉,梳着妇人发髻,但手脚骨骼极大,喉结也没做过多的掩饰,全然是男子无疑,更兼他前一刻嘴里喊着嚷着相公,话里话外又是那番的浓情蜜意,阿弗鸡皮疙瘩都掉落一地,这....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阿弗蹲在地上,忽然蹭蹭蹭地往后退,撇了撇嘴,道,“你们既然都敢断袖了干嘛还不再光明正大一点,装什么女人。”
贺兰毅一听这话,脑子猛然间一抽,看着在自己面前嗷嗷叫的单郢,顿时心生嫌弃。
他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是认为他们俩是断袖是龙阳,但男扮女妆纯粹是为了掩饰身份,恐怕遭世人嫌弃和憎恶。他很后悔,被人嫌弃也就算了,被一只鬼嫌弃那种感觉还真....有口难开。
他启唇对单郢喝道,“闭嘴,吵死了。”鬼气他,连人也要气他,他到底是怎么罪孽深重了?
贺兰毅继续道,“等我们离开了这里你就换回男装,就算是掩饰身份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假扮夫妻不可。”
单郢乖乖点点头,其实他早就想换了,连自己看自己穿女装也是十分地嫌弃恶心,能换回来他自然好,他道,“要不,主子,你去休息吧?”单郢素日里叫惯了世子,可这段日子以来隐性埋名,叫相公自己也是感觉奇奇怪怪的,如今换成了主子还好点。
阿弗笑了又笑,对这两男子奇怪的言行举止越发好奇,摆摆手从地上起身,肆意地打量着这小馆内的一切。
一竹席帘子忽然被人掀起,是那胡大夫扶着腰走了进来。
竹席帘子里面是内屋和一小方庭院,住着他和那两个小徒弟,外边则是医馆,一方桌,一屏风,一药柜和一病榻,简朴至极,当然生意也十分萧条,但日子却过得十分地随心所欲。
阿弗看着扶腰走路的胡大夫,昨晚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连忙上前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昨天也不是故意要伤了你的身体的,我真不是故意的,还有昨天真的是多谢您了。”
贺兰毅看着她莫名其妙地就在胡大夫面前自言自语地说着抱歉道谢的话,心中蓦然觉得诡异。可看到胡大夫径直从她身上穿过,他才确信似乎真是没有人能见到她,除了自己,可是,自己为什么就从未见过父亲的魂灵?
胡大夫扶着老腰,昨夜莫名其妙地被摔了一跤,现在还有点疼呢,要不是因为自己祖传的针灸之术,要不是自己的小徒弟也尽得他真传,估计他今日就要卧床不起了。
他看着面前这两夫妻,想起昨日要不是看那络腮胡子伤势严重的份上,他也不会让这两陌生人入住。可是昨夜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这两人像是被仇家寻仇一般,要是一直住在这里给他招致什么祸患那该如何是好,他这儿可还养着两小孩呢,可千万别不能出什么事。
胡大夫打定了注意让他们走,反正伤也治了,诊金也收了,能少一事还是尽量少一事的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