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轻轻地落在床榻上,抬着爪子想要碰一碰,爪子却在半空被人给抓走。
“别碰她。”贺兰毅看着他的爪子,眼底虽黯,却让他轻而易举地捕获到一丝嫌弃,“你的爪子方才在地上走过,脏了。”
小黑眼睛一瞪,缕缕绿色的幽芒便闪了起来,柔顺的毛便炸了起来。
这个人,他可是忍了许久了。
竟敢碰他,还嫌他脏,真让他觉得不舒服呢!
白虬嘿嘿地笑,“你也有今天。”
小黑侧头冷声:“人怎么会没醒?”
“她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白虬扭着头,身子缓缓地缩回竹筒,“她的魂在外头游荡,你们去找回来安回去不就可以了,不回来就打到她回来为止。”
话虽这样讲,但贺兰毅听不懂啊!
小黑冲着贺兰毅喵喵了好几声,就差把身子黏在他身上了。
想要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他。
可贺兰毅却皱了下眉,“别吵了,她要休息。”手轻轻地放在她脸侧,将散落的头发拢在耳鬓。
她的魂还在外边跑,你懂不懂?
还有,你的手不脏吗?凭什么就准你碰了。
贺兰毅抬眼便看到怒目而视的他,抬起另一只手往他眉间上触了触,“乖了,去外边玩。”
谁要你碰啊!
......
......
日光朦朦胧胧,半遮半掩地从云层里透了过来。
天气有些沉,有些阴,好像要下雨了,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阿弗没有从王府里见到其他人,他们或许都在外边忙忙碌碌地找人吧,所以她只好出来找他们回去了。
跟他们说,别找了,回去吧!
人已经死了。
宁怀瑾会哭吗?
早知道,她就不该招惹他们。
一个鬼,本来就不该奢望有家人的。
阿弗颓颓地坐在路边上,看着戏园子外边的白墙上贴着“歇业”字条的宋叔。
看着谷穗一个女孩子搬着箱子往马车内挪,明明是两三个大男人才抬得起来的箱子,却被她轻轻一送,乖乖巧巧地便
坐上了马车。
一个青布长衫的男子,身上裹着斗篷,一边咳嗽着一边轻轻地拖着谷穗的手,轻声地说着话:“这么重,手不酸吗?”
谷穗摇着头,嗔笑着拍开,顾忌一旁的宋叔和阿田在又去搬东西了。
等到所有人都上了马车,阿田挥了挥缰绳,马车踏踏地从视线中远离。
他们要走了啊,那万俟代战呢?
阿弗眼睛里渐渐失焦,忽地,一个绯衣身影从自己眼前掠过,好似一片翻飞的红云。
阿弗由衷赞叹:“看看,多漂亮的蛇形走位,就目前来看,这必是夺冠的种子选手了。”
木槿追了一半路,马车停了下来,宋叔从里面探出个头,朝她道:“不是说不用送了吗?你怎么还跑来了?你爹不是说你要成亲,这些日子待在家里绣嫁妆不准出门。”
阿弗嗅到一股危机的味道,抬头看去,目光尖锐:“成亲?跟谁?”
这个可是自己预定好的师娘。
木槿眼眶红热,跑上车窗前仰头对他大声道:“宋叔,你带我一起去吧,我逃婚了。”
周围的空气有些静谧,路上纷纷对着这个老得可以当人家爷爷的男人感到愤怒。
拐骗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私奔,这老禽兽。
宋叔连忙摆手说道:“别误会,别误会,不要断章取义。”
对着木槿说道:“别玩了,快回去,你爹知道了又要来找我要闺女。”
谷穗也探出了个头,“怎么就逃婚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想想终身大事才对。”
木槿摇着头,眼睛蓄着泪道:“我爹从他的那些徒弟中挑一个让我嫁了,可我不喜欢他们,你带我一起走好吗?”
谷穗皱眉:“那就嫁给你喜欢的。”
说实话,她并不喜欢木槿的那个打铁的父亲,一直以来就瞧不起他们这群唱戏的,说他们三教九流。
更不喜欢木槿都这般大了,还始终操控着她的人生。
而且,在接受了师兄的心意后,她才知道,女人只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不会下辈子遗憾终身。
木槿闻言一顿,抬着头,嗫喏地说:“我没有喜欢的人,我爹也很顽固,他说我今年必须得嫁出去,看中了谁,只要人品过得去,就得赶紧嫁掉。”
“我不乐意,他便从他的那些徒弟们让我挑一个,要是我再不肯挑出一个当丈夫的话,他就要帮我挑。”
“我没有时间了,这次是瞒着他跑出来了,我知道你们要走,我想跟你们一道去,我也想到京城去看看,我这辈子还没去过。”
宋叔叹气:“孩子,跟着我们会很苦的,有时还会遇见不明的危险,你应该知道的。”
木槿摇着头,她选择遗忘掉那部分危险,“我不怕苦的。”
忽地她指着驭马的阿田道:“阿田哥,要不你现在跟我回家一趟,我跟我爹说你我情投意合,我嫁你,这样我就能跟着你们离开了。”
阿田被唬得一跳,摆摆手道:“不要不要,我怕你爹,你爹要是看见我,铁定会把那铁钳子烙我脸上。”
“胡闹。”关仲掀开了帘布,落下马车,指指她头顶的桃木簪对她道:“你不是挺稀罕这簪子的?难道这送你簪子的人还成亲了不成?”
木槿一愣,旋即低声说道:“可是,可是他不是那个意思。”
送她簪子是阿弗的意思,做簪子的人或许也只是随手而为。
关仲皱眉道:“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如果他敢不是这个意思,送你的这破簪子你干脆就当他面给摔了,不要了,让他后悔他错过的是什么。”
......
......
马车还是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水中离开。
独留下一旁孤立无依的木槿。
她垂着头掩着眼,好似在哭。
一个女人小跑过去,三哄四劝才把她接进了一家矮棚里。
阿弗见那女人有些眼熟,旋即也飘了过去。
入目所见的便是当初那家她同万俟代战同桌吃饭的地方。
那个老丈或是拿着桌布擦拭桌椅,或是拿着扫帚清扫着地面,将矮棚打理得干净整洁。
尽管这个时候矮棚里仅有一个客人。
一个男客,安安静静地吃着豆浆,细细地品着,皱着眉,又啜了一口,嘴巴动了动,好似在嚼着。
一碗简单的豆浆被他喝出了一个沉思的过程。
真是奇了。
而方才拉着木槿回矮棚的女人正是柳韶姑。
柳韶姑拿过绢帕,擦拭着她身上的水渍。
戏园子和矮棚离得近,木槿与她又过几面之缘,虽是点头泛泛之交,可她今日瞧见她在雨中送别时似乎有些伤心难过,就忍不住去拉她进来了。
“傻了吗?下雨了都不晓得进来躲雨。”
木槿苦着脸:“柳姐姐,我要嫁人了。”
“嫁人好啊,成亲生子,有个好依靠,别像姐姐一样,身边一个家人都没有。”
“可,可我......我不喜欢我爹给我选的夫婿。”
柳韶姑说:“你自己要有喜欢的,就该跟那人说啊,让他早点请媒人上门提亲。”
木槿红着眼睛道:“可他不喜欢我,他或许连我是谁都给忘了。”
“那......那这事就有点难办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听从父母的吧,如果你们私底下有交流那还是给断了,毕竟留言纷纷,这对你一个女孩子来说,不好,而对男人而言,不过是多了一段风流韵事。”
“姐姐,为什么你这样说啊?别人都劝我去问问他。”
柳韶姑沉声道:“名声,对一个女人而言很重要。你若无法确定那个男人对你有意,还是早点把这段牵扯斩断,不要自己徒增伤感。”
......
......
木槿跑掉了,阿弗想过要追出去,这种时候放着一个小姑娘在外边跑难保会出些什么事。
何况,她现在的情绪看起来有些不太对。
刚一抬步,身前的老丈侧过头来,不小心撞到阿弗身上,对阿弗道:“丫头,没事吧,是想要吃点什么?”
阿弗皱了皱眉,“你看得见我?”
老丈笑笑,“我们都一样。”
阿弗瞬间明了。
可他一副老前辈的眼神看着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以为自己走得比她早?
老丈补充道:“我死了两个月了,是寿终正寝的,总共活了六十八岁了,也足够了。”
阿弗想了想,“我忘记我死了有多长了,但肯定比你要久。”
“忘记没事,我刚死的时候也什么都记不太起来,后来就好了。”一副老前辈的眼神,他抬手,指指桌子:“碰上了也算个缘分,我请你吃点东西吧!”
阿弗抬眸觑了一眼四周,看了看那怪异举动的男客,似乎对着一碗豆浆做着遐想,好奇心顿起,便指指他道:“像他一样的。”
老丈应了声好,很快地便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豆浆放在桌前。
店里吃饭的人少,但走过路过的,买点馒头、包子回去的却是断断续续的,总有顾客来临。
柳韶姑忙碌着,也算是井然有序,没有让人等得太急。
老丈看她似乎已经能够自己应对,便没有上前帮忙,叹了一口气,坐在阿弗对面的矮凳上,说道:“丫头,好吃吗?”
阿弗舀了舀汤匙,放入嘴里嚼了嚼,味道跟自己先前喝的一模一样。
看了看那男客,嘴巴嚼嚼,似乎在回味,又好似难以下咽的表情。
自己也学着照搬照抄他的动作来一遍,却引得老丈发笑,“你学他干什么,这位客官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离奇古怪,每次喝豆浆都这个样子,害我都以为这豆浆是不是不好喝。”
阿弗不解地问道:“那他为什么这样?”
“我也问过他,他说感觉不一样。”
“真是奇葩。”阿弗笑了,望着柳韶姑道:“她怎么在你这里?”
“你说韶姑啊!”老丈回头,“韶姑很能干的,你看,不过短短两月,她已经会自己做豆浆,搬厨具,出摊,她还会做些别的,那些回头客都来买,你瞧瞧,现在这小棚子一日赚的钱比我那时候还多。”
男客已经喝完起身,朝桌上放了三枚铜钱。
老丈朝柳韶姑喊了句,“韶姑,这边客人收钱了。”
柳韶姑已经走了过来,跟客人说了句“慢走”,弯腰去收拾碗碟,便听男客人说道:“感觉不一样,老丈以前做的跟你现在做的有些不同。”
柳韶姑起身时说道:“我可能还没学到那个精髓。”
男客摇摇头,“不是,不是说现在的不好喝,就是一个感觉,人走了,把那个感觉也带走了,如今怪想念他老人家的。”
说到这,男客叹了叹气,“他走时还好吗?”
柳韶姑点点头:“他老人家是睡着的时候走的。”
“挺好的,真让人羡慕不来。”
柳韶姑觉得这客人挺怪的,但她也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
生意来了,客人也没有断过,柳韶姑稍一停下一会便又有人上来。
一男人刚卖完东西转身,便被一妇人揪住耳朵喝骂:“你个死鬼,那寡妇家的东西你也敢吃,也不怕她把你克死。”
柳韶姑神色一僵,阿弗同时也感到身旁的人传来阵阵冷意。
女人骂骂咧咧地指着柳韶姑道:“这寡妇刚一来我就猜到这定是狐狸精转世投胎,要不然,怎么会趁着家里男人不在就和大伯私通,后来也不会被夫家赶出了。”
男人听完眉一皱,对自家女人道:“没影的事别乱说。”
女人见男人这架势似是站在她那边,一下子火气便来了,站在街上掐腰怒道:“我乱说,我哪乱说了,你去问问她那嫂子,这事还是她嫂子亲口告诉我的,不然,她被她死去的丈夫那边的人从屋子里赶走,还回不去娘家,就是因为她哥嫂都嫌弃她那副人尽可夫的身子。”
身旁的人起身,身上的戾气散了出来。
“这女人,又来胡说八道了。”老丈起身,脸色乌青。
女子继续掐着腰肢,摇摇摆动着挺翘的臀部,围在众人跟前说个不断,“后来她一到吴伯家我就感觉不妙,果不其然,吴伯也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现在好了吧,吴伯身子本来好好的,可夜里忽然在睡觉时睡死过去,这事怎么就那么巧?肯定是被这狐狸精给吸了精气吸走的。”
柳韶姑攥了攥袖口,冷眼看向了女人:“你说我就够了,不要说他老人家坏话。”
围观的人带着好奇的心态凑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对着柳韶姑讨论个不停。
柳韶姑身子瘦长,穿着简单的布衣钗裙,妆粉未施。
脸庞清瘦,却不孱弱,这些日子的打磨肤色已经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这样的女人跟狐狸精还真挂不上钩。
很多人一开始都不相信这柳韶姑会是这样的人,可她家的事却早就被她那嫂子宣宣扬扬开来,早已名誉尽丧了,人尽可夫。
男人皱了皱眉,拉着女人要走:“好了,回家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攥什么攥,别拉我。”
“你是不是心疼她了,既然这样,那我今日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却依旧挡不住女人的叫骂:“你们快来看啊,这狐狸精特会勾人,家里有男人的都要把自家男人看好了,不要吃她卖的东西,也不知道里面下了什么迷药,让所有男人都心甘情愿听她的话。里面知不知道,她那......”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吴伯当即跑了过去,顺手顺起他方才放一旁用来打扫的扫帚,往女人面前扫去。
“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趁我死了污蔑我的名声。”
女人忽地咳了几声,好似被什么粉尘呛到了,在捂着嘴咳了好几声后,忽地脚下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打到了,哎呦一声便坐在地上。
抱着腿揉着,“哎呦,哎呦,疼,好疼,我的腿啊!”
抬起头时,似乎看到了什么,身子一僵,忽地脑袋瑟缩,肩膀抖动着,嘴唇颤颤。
“吴......”
“......吴伯。”
吴伯一扫帚打在她腿上,“长舌妇,欺负我干闺女,我让污蔑她。”
女人忽地脸色苍白,嘴唇乌青发紫,一个劲地抬着手护着自己:“吴伯,我错了,我错了,吴伯对不起,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我不该胡说八道,不该鬼迷心窍收了韶姑她嫂子的钱冤枉她。”
“吴伯,求求您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男人闻言,听到她口中喊出的吴伯竟有些仓皇错乱。
在听到自家婆姨竟又说出了如此密辛又是恨又是无奈,只好一边将女人拖起来带走,一边对着柳韶姑连声抱歉。
柳韶姑皱紧了眉,上前一步拉着女人问:“你真的看到我爹了?”
吴伯站在柳韶姑身后,抬起手上扫帚朝着女人比划着咧嘴而笑,“看到我了吗?”。
女人哇地一声又大哭起来,竟推开男人的手,形状癫狂、披头散发地跑了出去。
周围的人纷纷扰扰,虽然不太清楚那女人是真疯还是卖傻,当以后怕是再也不敢对有人柳韶姑恶语相向了。
吴伯顺着扫帚回到桌上,对着阿弗笑道:“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还能吓到人了呢,前些日子可是连走出太阳底下都不敢。”
阿弗抬起手,比了个大大的爱心,说道:“或许因为......父爱如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