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可以,阿弗也没想着再回来。
从天窗上边跃下时,先前隐隐约约嗅到的那股气息便越发地浓烈了。
楼内酒的醇馥幽郁、花的兰薰桂馥、甚至胭脂水粉那浓烈的香气都像融入了一锅大熔炉,所有的气味搅动在一起,滚动拌碎,散发出了糜烂的味道。
她知道这是又有人死掉了,就在这楼内。
“你怎么从上边下来?”突兀的男声忽然一响。
阿弗落下脚时陡然一顿差点华丽丽地跌倒,循着声音转身望向说话那人。
傻呵呵地看他,抬手望了望天窗,“嗯!今晚星星不错,你要看吗?”
其他人还在流连梦乡,而他却是醒得够快的。
王琅笑了笑,“看星星?别装了。”
他环着手,厉声道:“咱俩好好聊聊,你喜欢男风我不会看不起你,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在世人面前昭示这个事实,别让我小姑姑被人指指点点。”
他背着手朝着他走来,桃花眼里敛去笑意,双眸昏暗只余沉沉的敌意。
阿弗笑了笑,没回答却说道:“你看天上。”
她抬手指着月下星河道:“《易·系辞》有云: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天人合一,星相是与人的时运联系在一起的,不可分割。那么,你可知何谓天市垣?”
王琅挑着眉,不知何因莫名其妙地便回道:“天市垣指明堂之位,天市宫二十二星,在房宿、心宿东北。主权衡聚众,又称天旗庭,主斩戮。”
或许是因为先前打架输了此人的缘故,此刻很不情愿在任何方面都比他差。
可说完这话,他忽而一顿,“你别想转移话题,我们正在说很严重的事。”
阿弗点头,故意笑道:“当然,天市还有天之都市的意思,是聚汇的地方,也指商业之意。”
“然,今夜我观那天市垣二十二星中,其中位于南面的蜀之方向的星泽明灭涣散,隐隐有暗气浮生,盘旋于府城上空,而这祁州府本就属于蜀之西南向,也是因香而崛起的商业府城。”
“如今,这星泽明明灭灭,大约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阿弗不由自主地哀了一气,“今夜,就在祁州了。”
他哂笑声声,“没想你还对占星之术颇为精通?装神弄鬼。”
这是不信?
阿弗朝他脸上望去,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脸上的酒气晕红的双颊此刻虽已淡去,但晕开的红润气泽已映入体肤。
“观王少爷您这面相......”
他不耐他说完,便已抢白道:“是不是印堂发黑,今日必有血光之灾?”
“是......牢狱之灾!”
楼内不知何处,忽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叫声,密集的脚步声,众人的惊呼声,混合在一起,似密集的雨点敲打在牛皮鼓上,一声塞过一声地沉闷。
“死人啦!快来人啊!有人死啦!”
外边灯火暗了又亮,亮了又被行人走过时拂动的风打灭。
狭窄的河道上俯躺着一具男人的身体,中年发福的身材,身上溢出的血迹渐渐染红了整片河道。
屋子里昏睡过去的人们此刻已经被喧闹的声音所吵醒,还未从昏沉的神智里清醒过来便听到这爆炸性消息,脸上愕然一片,随即少年们都漾起一阵八卦狩奇的心理。
顾庆祥脸上都是讶异之色,“刚睡醒就听到有人死了?要不是咱大家都睡一屋,还不得被吓死。”
好奇心驱使着他披上外袍拉开屋门往外边望去,“谁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打架还是拼酒,抢女人还是抢汉子?”
门外跑过同样一看热闹的男子,他便拦住那人问东问西。
“哎!不知道,现在不就正要去看。”
说完一溜烟就跑去,简直比上元佳节看灯还要热闹不凡。
章宜宾一边穿衣一边招呼他道:“快点去看看,等下官兵来了就看不到热闹了。”
众人在他的一声招呼下,又有顾庆祥率先跑了出去,随即一大波衣裳不整的少年皆是兴致勃勃地往出事的河道跑去。
王琅负着手朝他一笑,“你说,会不会是你杀的人?”
阿弗扶住那扇刚才被众人撞得涣散的门框时,便听到他这一句。
朝他无辜地望去一眼,“王少爷,您这不是开玩笑吗?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冤枉我?”
“这是大晚上。”他迈步往门外走去。
“天就要亮了,太阳出来总要将黑夜逼得无路可走。”阿弗拍了拍手迈步。
.....
......
人群围在水道两旁,而那具浮尸,面朝水底,身体泡在雾气氤氲的温泉水中,身下的河水全被其染成了深红,甚是夺人心魄。
楼上不时地传来女子的尖叫哭泣声,两侧男人啧叹过后议论纷纷。
一素雪绢裙,头发挽成飞仙髻的舞女被另一个与她装束打扮一模一样的女子护在怀中,抱着脸哭泣着,哭哭泣泣地交待道:“我刚才走过去......要把绢帕......扔进水里面时就......发现这人,还有血从他身上流出来。”
楼内的理事已经朝身旁一随从喊道:“这都是什么事啊!快报官,快报官!”
“死的是谁啊?”
“不知道,他脸泡在水里,看不到啊!”
顾庆祥朝着那水面上的尸体投去深深的一瞥,忽而道:“看那衣服,怎么有点熟悉感?”
忽然一人跃下水面,淌起水声阵阵。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男子走到尸体身边,将尸体翻过身子。
水直到阿弗的膝盖,并不深。
那尸体整个都沉入水中,血液从脖颈上潺潺流淌而出。泡的时间不长,尸体还很僵硬。
那张脸毋庸置疑是顾煊钟,别无其他可能。
“是,是你......不,跟你爹长得有点像啊?”
章宜宾拍了拍顾庆祥的胸口,干笑两声,“开玩笑的,兄弟,你别生气,哈哈哈。”
顾庆祥一开始眼睛就紧紧地看向那水上的尸体,随后眼睛出人意料地瞪得极大,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来。
待看到那张与他爹极其相似的脸时,惶恐惊悚,不信怀疑等等思绪一起浮现在他的脸上,红白黑等颜色从他脸上覆上一层又一层。
直到章宜宾说起这句玩笑时,他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拳捶打在他的胸口上,忿忿道:“这是玩笑嘛吗?一点都不好玩。”
或许是章宜宾的猝不及防,竟被他给捶得连连倒退了好几步,倒在周围人墙中,捂着胸口猛地剧烈咳嗽起来,“不就开个玩笑,至于吗?”
“你还敢说?”顾庆祥红着眼睛捋起袖子就想往他身上砸去。
阿弗朝顾庆祥望了过去,道:“这不是玩笑,他的确是你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