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身形一晃,便被人给安在了树干上。
稳稳当当。
宁怀瑾抱紧了树干,有些不敢看下面,别开脸看着向身侧的人,咬着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王八蛋,混账,你最好把我放下去,否则我现在就把外边的人都给喊来。”
脸颊气得飘起一抹淡淡的红晕,瓷白的牙也叫嚣着骂人的话。
林诩别开了脸,淡漠地看着头顶的树叶,问:“你想不想出去?”
宁怀瑾沉了沉气,这不是废话吗?可他问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我想不想出去干卿何事?你自己不是能飞檐走壁吗?自己走不就得了。”
林诩嗤了一声,将她抱着树干滑下去的动作止住,冷笑道:“如果你不想甩死的话就给我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
手往下面指了指,却是见一伯奇军跨着刀从下面走过。
宁怀瑾闭了闭嘴,阖着眼沉默了半晌。
等到人走掉后,才扭过头瞪向了他问:“实话实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问自己想不想回去?
自己当然想,何况她还知道阿弗肯定还活着的消息,可若是走,便得将她爹也给带上,这么多人,他做得到吗?
林诩没吭声,蓦然地吹着头顶的绿叶子:“我最近被一件事闹得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没人给我出个主意。”
树叶婆娑飘动,将细碎的日光投影在他的眼睑下,衬得他的眼神越发地郁沉。
宁怀瑾不自觉地便抿了抿唇,他那样子好似真的很伤心,难道是为了王府出事而苦恼无力?
心底不知为何便忽然同情起了他来:“你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可以说的话,说出来,我帮你分析一下。”
林诩耸了下肩:“你帮我,你怎么帮我?”
宁怀瑾抿了下唇,别开脸,一脸正色:“算了,你当我一时情急,神智错乱,以为你真的很难过。”
就算真要困难的事,怕也不是自己能帮得上他,不过是看着曾在一个屋檐下,他又凑巧救过自己一命才心怀善意询问。
不过,这救命之恩的事倒是还没怎么想起来,那时都发生什么了?
林诩看着她,温暖的日光便倒映在眼里和脸上,好似人也不那么冰了,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肌肤细腻而紧实,吹弹可破,淡淡的黄色落在她脸上,人也温暖了许多。
这样的容貌,她是有什么胆子装成男子还以为谁到不清楚的?
林诩启唇:“你知道前朝谋逆的那个宁王吗?”
“嗯!先帝曾有三子,原先的太子德性不休,被废弃,而二皇子宁王文采斐然、仁厚有礼,曾是先帝最属意的太子人选,若非他听信谗言,后来趁着帝王病榻在侧,一时想不开去谋逆,怕是皇位轮到他坐也不是不可以。可惜最后......听说宁王一系最后也尽数被斩,没有留下活口。”
“你倒是对他颇多赞誉。”林诩将背脊靠回树干上。
“我听我爹说过,宁王以前是个好人。”
“跟王位沾上关系的便不会是什么好人,生在帝王家,若一味地当好人便会输掉所有的一切。”林诩嗤之以鼻。
“你忽然说起这些陈年往事干什么?”宁怀瑾皱眉看向了他的眼,蓦然觉得此刻冷冽的他,少了往日的几分玩笑,倒像是背负着什么事情责任重担在身上,压得他沉沉地透不过气,往日里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现在也不复存在了。
林诩喉咙口动了动:“如果......如果我便是那个宁王一派,残留下来的,侥幸脱逃的余孽呢?我爹便是......宁王,你口中说的那个逆犯。”
“不好笑。”
“说真的。”
宁怀瑾脸上莫不是暗讽:“呵呵,我又不是孩子。”
林诩咬了咬牙:“以我性命起誓。”
“......真,真的?”说实话,自己有些惊愕,但看他如此正经严肃的表情,而且他也没有必要骗她,骗她好似也没有什么用吧?
林诩点头:“骗你又不来钱。”
宁怀瑾道:“那你要逃了?”
林诩目光中露着坚毅的眼神,摇头:“不逃,贺兰毅因为我才出的事,我不能放任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困难,如果是我的责任,我必须去把责任扛起来。如果他是因为我而失去前程和性命,我会一辈子愧对于心。”
宁怀瑾皱眉,脸色渐渐地愕然起来。
“因为你是宁王之子,所以上面的人要清除后患,他一直在背后掩护你,自己被抓走了?”
林诩顿了一会,继而点头。
这些日子一直在蔺府养伤,时不时地就来这里偷舆图给单郢带去前线,偷东西的同时还要防备着被人发现,倒是颇为刺激有趣。
宁怀瑾沉默了一瞬,不复出声。
心底却似是压着根乱麻一样,在心口处打着一个死结,那里系着的是哥哥的死。
便是所谓的皇权,才能如此肆意妄为地屠杀人命。
“你现在知道了,还觉得跟皇室的人沾连在一起,是件好事吗?”
宁怀瑾笑了笑,摇头:“不是......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事告诉我?”
林诩想了想,心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道:“大概......是我无聊吧!你当我说废话也好。”
宁怀瑾心下微怔。
忽然想起阿弗曾经跟她说过:如果有一人没头没脑没逻辑,跟你讲一大串废话的时候,其实就是他无聊的时候一直在想你。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那个死丫头惯会说些歪理。
这可是皇室的人。
明明知道不该把过去的事情也推究到他身上,可皇室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人。
没有一人,能跟好人沾得上边,再好的人,落在了那大染缸里,也会随之异色。
林诩轻声道:“过些天我也要走了,你们......你们说实在的,呆在这里也算是能保全性命了,只要贺兰毅在京城里多撑住一天,你和你爹就多安全一分。如果,如果你们不想待在这里,想出去的话,我也可以让隔壁那老头想想办法,把你们从这里悄无声息地挪出去,但是,以后就得隐姓埋名地生活。”
宁怀瑾拾去了头顶的树叶,放在手上把玩着上面清晰的纹路。
走,是一条路,能让自己和父亲不用在这里朝不保夕的地方惴惴不安地等着明天。
可是,若是出走了,他们同这些一样是被困在王府里作为威胁贺兰毅的存在,一方面是威胁,一方面又是提醒,以王府现下的平静来昭示着,提醒着那些贺兰毅的拥趸,王府现在还未出事。
而且,这里还有阿弗留下来的提示。
她给自己留下那么多珍稀的药丸,是用什么用,单单只是为了让她在危急时刻保命用。
而林诩,这便也要走了。
宁怀瑾心思一动,拧眉问:“对了,你要走,那要走去哪?”
林诩眼底闪过一丝冷戾:“西北在打战,我去投军,然后用朝一日,杀回去。”
投军这一条,是唯一的保命手段。
“你有人?不怕遇上人查?”宁怀瑾说到这儿一顿:“对了,我忘记贺兰毅既然能做到代你送死,肯定也为你安排了后路。”
林诩点头,此刻的他已经褪去了彷徨与孤寂,振翅的雄鹰只是为了翱于苍穹:“他把一切赌注都压在我身上,我这是拿着他的命在赌,若我输了,便是白白浪费了他的人情,输了便是两个人的事。”
“你什么时候要走?”
“过两天。”
“两天后能不能见一面?”
林诩怔怔然,“什么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