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像是要从捆缚中挣扎出来。
贺兰毅不敢想象她出事的画面,此刻已经爬上高岗处,飞快地跃下,直直地掉到了从左奔来的马车顶棚。
此刻,阿弗双腿已经被它含在嘴里,身子悬在半空。
贺兰毅翻身跃上蛇身,抬手打断蟒蛇的脊梁骨,让它无法继续抬头,紧接着匕首摸着它的七寸,瞬间鲜血喷渐,腥臭难闻。
蟒蛇痛苦地扬起上身,嘴猛地张开,嘶喊之余也将阿弗给吐了出来。
身子还垂死挣扎了几下,尾巴朝着身上的人狠狠地摔打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将他从身上甩下来。
贺兰毅手下越发用力,力气之大近乎要劈开它的身子,腥红的眼球里溅满的是它或者他的血液,分不太清彼此。
身子渐渐失力,蛇芯冲着他的眼扑咬过来。
贺兰毅一拳打在它头上,蛇头偏离视线,腿一扫便将它给甩落下去。
蟒蛇急剧缩小,从原本三四米长最后变成一条小巴蛇一样的长短,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贺兰毅已不再去理它死活,从顶棚滑落在马车前边的踏板上,将疯马控制住后再已筋疲力竭,冲开帘布瞧着马车内的人,直到反复瞧见她徐徐的呼吸声传来,心下才终于舒缓过来。
他想抱起看她身上究竟有没有被蛇咬过的痕迹,毕竟方才她被吞了双腿的一幕直直地撞进他脑海里。
但他接近时,发现自己身上太脏了,都是血腥味和蛇腥臭。
他缓了几息,驾着马车去了最近的河边冲洗身体。
......
......
阿弗带着柳庙祝下山时,发现贺兰毅不见马车不在便心下一急,尤其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刺鼻又刺眼。
立即寻着地上混乱的车辙痕寻过去,便发现了趟在河边晒日光浴,全身湿漉漉的人。
当下便把昏迷不醒的柳庙祝从背上砸下来,甭管他清不清醒便朝河边跑去。
柳庙祝哎呦一声便被撞醒了,揉着酸疼的后背嗷嗷直叫。
阿弗看到贺兰毅赤裸的胳膊上全是擦伤和勒痕,抓过一看,便嗅到浓烈的蛇腥味,还未开口便听他含笑说道:“我没事。”
再看到被他当成战利品摆在脚尖前炫耀的蛇躯,想说的话变成了难以明说的暴怒。
贺兰毅见她紧蹙的眉微抿的唇,似乎在压抑着怒火,柔和的神色不由得渐渐紧张起来。
她应该比较关心自己。
叹了口气说道:“她也没事。”
双腿被吞进蛇腹里却分毫无伤,这蛇似乎是故意避开自己的獠牙怕会咬在她身上,只是将它含在嘴里。
为什么?蛇都通了灵吗?
阿弗咬了咬牙,手下发颤,“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贺兰毅见她额间冒虚汗的样子与往日里那些什么都不在意的她有些不同,问道:“到底怎么了,别瞒我。”
阿弗心下一乱,伸手探向了那白蛇的七寸,冰凉的身躯令她为之一震,绝望又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这是食尸蛇,能辩阴阳二气,一般只在墓地附近才有,用于镇压古墓,防止盗墓和阴气不泄。寿命很长,攻击性强。
你杀的是条母蛇,它的配偶白虬已经盘踞此地多年,成了这地的镇山兽,依着它那极为记仇的性子,杀妻之仇怕是要将你挫骨扬灰掘墓鞭尸也不为过。”
贺兰毅顿了一笑,不以为然地说:“当时不得不杀。”
眼神坚毅,神色冷凝,“若是它要报仇雪恨,那找我一个就够了。”
阿弗哼笑,“你还真是自以为是,这种时候不晓得求我救你吗?”
贺兰毅捡起血淋淋的匕首去了河边清洗,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否认我杀它的所作所为。若你说的那白虬真的找来,那我便也只能杀掉它,让它们两夫妻一并死在这匕下,到头来不也算是死得其所殊途同归。如果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来寻上门,那也一应报在我身上得了,不用劳烦你。”
血痕脱落,银白色的刃间泛着森森寒芒。
他说话声很轻,但还是听出了他话语间的狠厉与行事后的不畏。
他转过头,神色如常地走向了马车,忽地顿住,“......你怕了,还是不怕?”他转过身来,“如果我要走的话,你还要不要跟着?”
阿弗蹙眉,捡起地上的蛇尸后,抬脚便往马车上边去,路过他身边哼道:“要我跟着也可以,但你得想想自己付不付得起那个劳务费?毕竟,大人我可是无价之宝,既可辟邪挡煞,又可镇宅招财......”
柳庙祝昏昏呼呼之时见他们已经打算走了,蹭蹭蹭地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哎,姑娘带上我啊!”
......
......
马车回了凤山镇,贺兰毅打算寻一间客栈暂时住下并好好问问她在山上的发现。
阿弗却说道既然要住店还不如就住个免费的,那时还有保镖守着。
目光觑向了坐立不安的柳庙祝,威胁道:“去你主家府上。”
柳庙祝蹭地一声站起,“什么主家。”
阿弗眼神微挑,嘴边翕动着,“你被蛇仙缠上了,中了蛇蛊,这是一种慢毒,百日内必会悄悄腐蚀你的心脏,到时尸首分离,百爪扰心,若不想中年早逝的话,就听我的话。”
柳庙祝面色惊恐,眼泪汪汪地拽着阿弗的袖口,“为什么那蛇妖要对付我?”
“是蛇仙。”
“好好,是蛇仙,蛇仙大人为什么要对付我?”
阿弗蹙着眉,神色严肃道:“那就得问你们了,你们自己做的那些肮脏事惹恼了它,不来找你们那岂不是毁了它有仇必报的性子。”
说完又意有所指地看向了贺兰毅,可他依旧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性子,好整以暇地坐在马车上。
他好像仗着自己也能护着他一样,这人哪来的自信?
柳庙祝神色讪讪,身子发抖,“我......我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蛇仙。”
阿弗收回了目光,却是硬邦邦地扯出一个笑脸:“不知?还真是稀里糊涂的呢!蛇仙住的地方是在哪里?哪里最久又发生了什么?你们从哪里找出了什么?你找出的东西发了财就把蛇仙给忘了,这真是够忘恩负义的。”
柳庙祝哑声,身子晃晃悠悠地无法站定,“那些......那玩意是......蛇仙家的?”
“哪还有假。”
阿弗正色道:“蛇仙以前也是山里精怪幻化成的,活得久了地位高了,养尊处优惯出了副霸道又记仇的性子,你抢了人家金库,事后也不好好想着将其供奉起来,也没想过是否应该给它一点封口费,也难怪蛇仙想找上你。”
柳庙祝紧张地问:“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阿弗敲了敲那个死榆木脑袋,“哎!跟你说了半天你怎么就记不住呢?如今天色已晚,最适合山中精怪下来肆虐。你若不寻找庇护,难道要自己承受这无妄之灾?”
敲了敲他的脑袋,“若真是这样,那你可真是大爱无疆董存瑞!”
......
......
谁人都想当伟人,但也是在不牺牲小命的前提下。
柳庙祝表示关键时刻他只想做一个中庸的人,谁人挖坑谁人去填,谁人抢尸谁人去埋。
他不过是给他们后期大肆宣扬,那还没到杀人越货的地步。
“这事与我无关,你去跟蛇仙解释。”柳庙祝态度少有的强硬。
“你小声点,你是疯了吗?疯言疯语怕是把脑袋给摔掉。”
“那个外乡人对你说什么你就信,你怎么不想想她若也是来分一杯羹的。”
柳庙祝嗤声,因为惊恐与愤怒两相交杂下,他的脸色带着愠红,“她家可是徐州绸缎商,是首富,赚的钱可比你一年领的月银还要多,就那身上穿戴的,代步的马车都是价值不菲,会来同你分什么羹,人大小姐还不屑。”
“柳郯,要是你不肯实话实话,我......我就去报官,我告上知府,我去找上御史,也要弹劾你,让你这个县令不好做。”
柳郯神色一紧,忙安抚他:“哎,年纪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的好舅兄,这样说就损咱俩间的情分了。”
柳庙祝哼声,“还好意思说呢你?当初要不是我帮忙给你捐的钱买的官爵,如今你能做上这个位置,还不是穷酸秀才一个。”
眼睛里往他身上上下盯着,却见他已经大肚肥肠,体态浑圆。
与当初靠着代笔写字为生,因为穷困潦倒而住上他家的穷书生真是对不上号。
两家也是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的,但这种关系真要仔细论起来,凤山镇各家各户休戚与共,谁和谁不沾亲带故。
可柳郯是住进他家后才真真正正成了他家甩不开撇不掉的亲戚。
凭着自己一张斯文脸一张巧舌,硬是当上自己妹夫。
后来看在这亲戚面上资助他上学科考,他考不中挣不来诰命就算了,又不知从那个门道里得来的买官一说。
他傻,又仗着当时有那么一俩个闲钱,投资了自己妹夫一个县令做做。
后来,自己生意不好了,他做个官倒是威风起来,平日里还眷顾着自己这大舅哥当年的恩情,也常让妹子带钱回家接济接济。
可怜当年施舍的对象如今翻身当了老爷,正规场面上都得对他卑躬屈膝,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自己又是个硬气的,人过中年却来当了个庙祝勉强糊糊口。
说起来,这庙祝一职还是他给介绍来的。
毕竟,这金仙观是他大力修建的,信众繁多,每个月的油水他都有抽成。
要不说读书人的脑袋灵光,这种坐在家里就来钱的活,他倒是想得头头是道。
柳郯生气了,闷哼一声,这些年做官也不是盖的,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哼声顿时加重了他自身的威严之势。
柳庙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心也有些懊丧自己怎么不着脑筋就将这话给道了出来,连连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便说道:“妹夫,这事也是我的错,怪我,一时脑袋发热,说错了嘴。”
柳郯没好气地暗撇了他,“舅兄可得注意了,可话得经得住脑子才能说出,要不然还不知得连累多少人。”
“你要知道,我们只是底下的小兵小蟹,只要上面的撬不动,我们自然也能相安无事。”
柳庙祝急了,搓着粗糙的手心道:“那要是上面......”
柳郯哈哈笑着拍着他的肩,低声附在他耳边道:“舅兄就更不用担心,上面是允许这样做的。”
说完便推开了他,“时辰不早,您就先出去吧,至于那些事,我会找人料理的。”
柳庙祝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涣散,出门前还一步三回头地说道:“那......既然你都这样肯定,那我便再信你一遭。你还没回来前,那两人我已让妹妹安置在你家了,你得想办法,我觉得那女的知道的似乎不少。”
柳郯点头,目送他出去,眸色漆黑。
......
......
夜色昏昏,人影幢幢。
阿弗在墙上落下浓墨重彩的最后一笔,得意地朝身后的人说道:“贺兰,你快来看看,这是我画得最好的一次,快来用你那吹毛求疵的眼光点评一下。”
贺兰毅一直在后边的长桌上,一边吃着茶,一边看着她鬼画符。
听到这话冷了下嘴角,点评的时候却是很认真严谨地说道:“还是不错的,一笔而成,气脉相通,隔行不断。”
“比起蔺峥来如何?”
“各有所长。”
阿弗撇撇嘴,毛笔拿在手上倒转过来,瞧着墙面义正言辞地说道:“那你能看出来我写的是什么?”
“不就是鬼画符吗?”
阿弗嗤了一声,不打算跟这种不识货的人多计较,脚边放着一桶混杂着朱砂的颜料继续在房间各处墙面、地面、地上涂涂抹抹。
贺兰毅看着她在一旁兀自地忙碌着,悠闲地问起了山上的事。
“我问了附近的山民,它说是那些尸体堆在那里差不多有六年之久,一个夜里被人杀死的,死的确实是东夷人没错。”
贺兰毅面露狐疑,“山上有村民?”
那个荒凉的地方自从被山匪占领后就没人敢轻易靠近,后来出了这些来历不明的死尸,谁还敢去那个地方住?
阿弗点点头,却没有多加解释什么,继续道:“两队人马交战,死伤惨重,对了......六年前你不也在这里,你爹不是在与东夷人开战,你说会不会是你爹杀的?”
阿弗笑道:“为了掩盖秘密什么的,斩草除根往往都是上上之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