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雨还未停好一会儿,晌午的雨倒是准时到来,翽鸷国的暮春便是如此。
满庭芳的后院里,赫连琛同杜娘把酒言欢。
微微细雨中伴随着浓郁的酒香,杜娘拿出陈酿十二年的女儿红同赫连琛喝个痛快。
饮下杯中的残酒,赫连琛注意到杜娘脸上的那一抹忧愁,于是他安慰她道。
“杜娘,你放心,杜瑶在方家定会平安无事。”
凭着杜瑶的一身本事,赫连琛相信方府的那群守卫抓不住她,就算是有方天奇在,杜瑶也会将其打倒,再者方府内还有许兰这个内应。
“斜连,你说的我都懂,只是,只是如今瑶儿的脑子里装满了仇恨,只怕她会就此深陷,无法自拔。”
杜娘一回想起三年前杜瑶生不如死的样子,她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疼,赫无极死后的第一年,那是斜雨楼最阴暗的一年。
“当年大哥同青兮倒在吴痕那一箭下咱们谁都未曾料到,大哥舍命护住青兮无非是希望青兮能够撑起斜雨楼,能够完成圣女应该完成的使命,只可惜大哥死后青兮也惨遭毒手。”
赫连琛永远无法忘记那一晚,方青兮支开众人后一把火烧着了屋子,大火里她本是想同赫无极一同离开,可不成想斜远等人及时赶到,将那场大火扑灭,救出早已面目全非却还奄奄一息的方青兮。
一听赫连琛提及当年一事,杜娘便是心中一叹,随手饮下一杯酒,她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
“那场大火,几乎烧掉了斜雨楼的百年基业,还好这几年来有听松堂明里暗里的帮衬,斜雨楼怕是无法支撑到今日。”
“杜娘,这三年来多亏有你陪在杜瑶身边,要不然我真的不敢想象后果是什么。”
赫连琛一边说着一边敬杜娘一杯酒,见此杜娘只好回敬。
“当初为她取杜姓时我便知道她会是我的女儿,况且当年初相见时我对她便是一见如故,能够照顾她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瑶能有你这位娘亲包容体谅着,那才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斜雨楼的圣女,哪一个不是有福气的?那场大火没能要去她的性命,这对斜雨楼而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杜娘无法想象斜雨楼一旦同时失去阁主同圣女会面临着什么,也许那根本就是一场噩梦,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噩梦。
好在方青兮在那场大火中侥幸活了下来,斜雨楼才有了存在的意义。只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女子,任谁都会害怕吧。
“不管怎么说,如今她已从当年一事中走出来,咱们要做的是替她打理好斜雨楼,而她自是有着更重要的事做。”
“斜连,瑶儿她,她不会触景生情吧?”
一想到杜瑶会在方府里待上两个时辰,杜娘心中便是一阵紧张。从前的她做事尚未沉稳,三年后也不知她能否应付得当。
“你与其在这里替她担心,倒不如想一想该如何让她放宽心,现在的她对斜雨楼算是失望至极,我很担心她会同听松堂那边达成什么共识。”
“听松堂?莫不是冷绝傲那个小子在花弄影面前又说了些什么,弄影又去怂恿瑶儿?”
“冷绝傲没有那么傻,现在正是斜雨楼用人之际,弄影身为新一任的阁主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就是冷绝傲都会避这个嫌。”
赫连琛并不担心冷绝傲会从中作梗,他所担心的是杜瑶,他总觉得杜瑶的心思不在斜雨楼上,他很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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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杜瑶揭下国师府的告示后,她的身边多出了两个人,杜瑶一开始还是有些疑惑,不过转念一想便什么都明白了,想来这些日子定会有不少人扮作名医前来国师府招摇撞骗。
跟在侍从身后,杜瑶来到了红墙护院的方府,一入府门,见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杜瑶心中泛起波澜。
这里有她抹不去的伤痕,这里有她惨不忍睹的回忆。
被侍从迎进了会客大厅,杜瑶见到了三年未见的方为忠,见到方为忠,她的双眸再一次变的平静。
主位上的方为忠看着眼前白衣胜雪的女子,他觉得这女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是他确定他并不认识眼前的女子。
放下手中的茶盏,方为忠幽幽开口说到:
“听侍从说姑娘自称是神医去不留的弟子?”
迎上方为忠探索的目光,杜瑶的面容依旧平静。
“方国师若是不相信大可不必让我为夫人诊治。”
杜瑶沉着冷静,处变不惊的应对态度令方为忠刮目相看,看样子这丫头只有十七、八岁,想来在神医的精心教导下,这丫头会同旁人不同。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可是有婚嫁?”
“方国师的话怕是问多了吧?”
面对方为忠的问题,杜瑶不打算回答他,在杜瑶看来方为忠此举明摆着是要对她一探究竟,这样的人注定要一辈子找不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见杜瑶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劲,方为忠自知方才的话有些过矩,忙出言解释道。
“姑娘,不好意思,是老夫莽撞了。”
“方国师遍访寻医应该不是想要同杜某秉烛夜谈吧?”
杜瑶并不理会方为忠,治病救人才是她的职责所在。
杜瑶“公事公办”的样子令方为忠蹙眉,方为忠身旁的许兰见着杜瑶这个样子,同样陷入了深思。
“许兰,带杜姑娘到夫人那里去。”
“是。”
得了吩咐,许兰来到杜瑶身边,轻启玉口说到:
“杜姑娘,这边请。”
“好。”
跟着许兰走在通往内院的路上,许兰支开身边的侍从,独自带着杜瑶向赵惜言的居所走去。
“如此明目张胆,你也不怕会出事。”
见许兰在前头引路,杜瑶心中一阵苦涩,心道三年足以改变一切。
听到杜瑶的牢骚,许兰减缓了脚步,回头说到:
“姑娘都不怕出事,我一个做下人的又怕什么?”
“方为忠就没对你起疑心?”
“疑心自当会有,只是他老了,管不动了。”
自打方青兮的死讯传遍整个翽鸷国,方为忠大病一场,方芷灵也因此小产,方家的势力再一次一落千丈。待到方为忠痊愈,方家已无法回到从前的光景,打那儿以后,方为忠便没有太多精力放在国事上,更是不管潜伏在府邸的许兰等人。
“那你也勿轻举妄动。”
“请姑娘放心,许兰心中有数。”
不管怎么说许兰都是斜雨楼的老人,分寸拿捏的自然比旁人要好上一些。想到此处,杜瑶便不再言语。
同许兰来到赵惜言的房间里,杜瑶一眼便见到角落里的婉鑫,越过婉鑫,杜瑶将目光转向床榻上的赵惜言。
未走到赵惜言身旁,杜瑶的脸色已是不大好,见此许兰忙问到:
“杜姑娘可是看出了什么?”
“这屋子里怎么会有麝香的味道?”
杜瑶的嗅觉向来是灵敏的,虽说赵惜言房中焚着的花香将淡淡的麝香掩盖,杜瑶还是闻到了味道。
一听赵惜言的房中有麝香,许兰心中便是一紧,如果赵惜言的房中真的有麝香的话,那么赵惜言的这场大病便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究竟是谁要害赵惜言?
“杜姑娘何出此言?”
保险起见,许兰决心找擅香的人察看一番,她绝对不会容忍有人要害方家的孩子。
注意到许兰略显焦急的神色,杜瑶心道许兰不够狠心。
“许管事若是信不过杜某,大可找行家来验香。”
见杜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兰也不好说什么,她总不好质疑杜瑶的医术吧?
“杜姑娘玩笑了,杜姑娘乃是神医弟子,姑娘的话自是不会有半分差错。”
面对许兰的殷勤夸赞,杜瑶并不领情,她只身来到赵惜言身边,为赵惜言把脉。
此时的赵惜言正在床榻上昏睡着,赵惜言把过脉后,她从药匣里拿出一颗药给赵惜言服了下去。
见杜瑶为赵惜言服药,许兰急忙问到:
“杜姑娘,夫人的情形如何?”
“死不了。”
“那夫人何时会醒来。”
“很快。”
杜瑶为赵惜言服下的是去不留研制的醒脑丸,此药丸能让处于昏迷的人产生意识,而后醒来。
就在此时,赵惜言缓缓睁开眼眸,见此许兰连忙到赵惜言身旁亲切地问到:
“夫人可是好些了?”
待赵惜言睁开双眼视线不再模糊,她一下子便注意到身旁白衣胜雪,眉眼清秀的女子。
“你是……”
“我是大夫,夫人先莫要说话,你的病尚未大好,还要休息。”
得知眼前的女子是大夫,赵惜言悬着的一颗心也能安稳些,在贴身侍女的服侍下,赵惜言躺在床榻上休息。
见赵惜言醒来,杜瑶环顾四周,对角落里的婉鑫说到:
“这位姑娘,麻烦你将这香炉撤下去,以后这房间里不许再焚香。”
“是。”
得了吩咐,婉鑫端着香炉讪讪离开,杜瑶注意到婉鑫的眼眸里流转着不甘的情绪。
就在此时,闻讯赶来的少夫人顾君仪匆忙向赵惜言的房间走来,来到屋内,顾君仪焦急问到:
“许姑姑,我听丫头说夫人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