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白闭了闭眼,微微点头。
她脑中最后闪过的,是毅叔叔、程大娘的死状,和某个人和煦如春风的浅浅笑容。
聂白伸出缠着黑布的手,一点点地推开木门。
木门推起来的感觉很涩,聂白顿了顿,使了一把劲,门发出吱呀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响。
暗淡微光,洒入房中。
只见房中放着一张桌,一把椅,正对木门的墙壁上,还有一张断了宫弦的琴。
除此之外,别无所有。
方白羽于桌边站定,伸指,揩了一层厚厚的灰道:
“久未住人。”
聂白点点头,也走进屋子,四下打量一番,暗骂自己多想,目光却投向了墙上挂着的琴。
琴断了一弦,可看那木质灰胎,显然是张好琴。
琴是直挂着的,聂白侧手,随意在完好的六弦上弹出几个音。
勾勾抹挑,挑挑扫弹。
琴的音色不错,一声一声,在月夜中显得很轻盈空灵。
只是因未调音,简单的音阶,却构成了怪异幽深的调式。
聂白手指依旧放在琴弦上,忽然又绷紧了。
进屋之前的异样感觉,再一次袭来,从脖颈慢慢滑下她的背脊。
似一条冰冷的蛇,舔舐她的皮肤,阴冷黏腻地划过脊椎。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却好像有什么藏在里头
聂白一晃神,手忽然滑了一下,一失手,拽住了断掉的官弦。
吱呀!
琴声戛止。
有如开门时尖锐刺耳的那一声,刺耳响动。
聂白尚不及松开手中琴弦,便猛地回头,只见方白羽立于桌旁,目光却投在桌下。
方白羽静静说道:
“要下去么?”
桌子下,一个黑魃魑的洞,像是谁笑到扭曲的口型。
桀桀桀它笑得,很阴森。
聂白的衣服究竟结实,撕下的布条吊个人下去,也没有丝毫崩裂的迹象。
洞不深,二人将布条绑在钉死于地的桌脚上,跳了下去,也好归时攀援而上。
洞底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只得搀了彼此的手,一点点摸索,好歹找到了坡度甚缓的阶梯,一级一级,慢慢向下挪移。
“聂白。”
方白羽一手扶墙,一手轻轻握着聂白的手,轻轻唤了一声。
低沉的声音,在地道中回响,在二人和石壁之间来回撞击。
聂白一只手在方白羽掌中,一手紧握双钩,专心于脚下的路:
“嗯?”
“聂家为什么搬到这里,你知道么?”
聂白脚步稍滞,一时没有说话,只是方白羽分明察觉到,她的气息乱了。
“我也一直想知道”
聂白的声音,嘶哑破碎。
方白羽不再说话,只是又将手握紧了些:
“小心脚下。”
二人慢慢行着,沉默的气氛,勾起了一种难言的情绪
焦虑几分,紧张几分。
聂白尽力摆脱,那种奇怪的不祥感,在说话声音中挤出一点笑意,道:
“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两个不相熟的人走夜路,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只好拉着彼此的手。两人拉着手,却不敢多说话,直走到一处乱葬岗,月亮出来了,一人看到对面隐约也有一人走来,待看清面貌,却是与自己同行那人,转头看,自己手中牵的,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了。”
“”
聂白忽然意识到,此时说这种故事,只会让诡异的气氛更加诡异,不由得有些懊恼,却听方白羽开了口:
“你怎么知道。”
“什么?”
“你怎么知道你现在牵的,就是方白羽呢。”
聂白猛然觉得背上一阵凉意,僵硬半晌,才忽然意识到,这恐怕是方白羽百年难遇的打趣吧
聂白苦笑着低下头,她知道,她牵着的是方白羽。
但是他却是否知道他牵着的是谁?
地道里的阶梯,不过短短一截,接下来便是岩道。
迫切地希望快些走到,却又隐隐希望地道再长一点
因为尽头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未知,所以恐惧,恐惧所以抗拒。
行路如是。
涉险如是。
死亡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