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羽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带上些许嘲讽道:
“聂家,虽离开中原三十余年,也究竟是当年豫州三大武林世家之一。更何况罡风聂正、君子谦谦聂谦、一剑聂毅和轻须眉聂青名头都是不小。聂家人的威风,还是有人记着的。”
“我从不知道这些”
聂白面纱又微颤了起来,复又问道:
“那白大人在哪?”
方白羽只觉得骨头里的那股子痛,又漫了上来,狠狠闭了闭眼,反而问道:
“是你救了我?”
聂白愣了愣,点头。
“你可见到与我同行的另外几人,也在那僵尸群中?”
聂白黯然道:
“我只见你一人一马在僵尸群中搏斗,却未曾看见你的同伴。那么,白展堂大人,也”
方白羽低下了头,并不说话。
半晌,他忽然伸手扶着岩壁,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岩壁的缺口走去。
刚走了几步,身子直往下跌去。
聂白见状,面纱微微一抖,却不上前,慢慢说道:
“你身中尸毒颇深。若非你内力深厚身体素质又很好,如今你已是僵尸中的一个了。”
方白羽闭了闭眼,重新又咬牙站起,慢慢走向岩壁缺口。
聂白见他执拗,只好微微摇头,从腰间取出一物。
她纵身上前,顺势拦住方白羽,方白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剑,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想用我的剑,拦我?”
他声音无甚起伏,平淡沉稳,却隐有傲气。
“剑是你的,我也不拦你。只是我问你一句话你去做什么?”
“寻人。”
方白羽淡淡说道,好像毫无自觉他已经身中尸毒。
聂白皱了皱眉头,像是有些不忍,却还是说道:
“你觉得,他们还活着么?”
“也许活着,也许死了。”
方白羽开口,声音很轻很缓,却很坚定:
“但即便是被僵尸吃了,我也要剖开僵尸的肚子,收殓他们的遗体。”
聂白良久不语,一身黑衣,像要隐没到夜色里一般。
方白羽在六扇门的诨号,除了被大家叫做“武呆子”,还被叫做“磐石剑”。
不只是因为他出手凌厉,却不失沉稳,更因为他握住剑就会马上变成另一个人,如磐石一般沉稳缄默。
然而此时,他却握着宫阙,慢慢开口道:
“他们不仅是我的同僚、上司,更是我的兄弟恩师。”
方白羽顿了顿,看着远方声音深邃地说道:
“这是职责所在,也是情义所在。即便是送死,方某也在所不辞。”
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终于落下了第一滴雨。
起先,还只是如指尖沾水般地落,不多时,就已转为
瓢泼之势!
聂白叹了口气,反手把剑塞进方白羽手里。
她伸手拉住方白羽的胳膊,搭在白己肩上,一言不发地扶着他,慢慢往缺口处走去。
“你”
“我随你一起去。”
聂白的身子,比看上去还要单薄些,淋着雨,架着方白羽,便显得更加渺小。
“你们遇难,是我的责任那封血书是我写的若我多写一些这里的详细情况,也就不至于如此了”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嘶哑的声音更显破碎,叹息道:
“只是当时的情况,根本就容不得我多写。”
方白羽随着她七拐弯,忽然说道:
“查案除害,本就是六扇门的责任。死也好,活也罢,都不关你的事。”
聂白愣了愣,猛然发觉,他这是在安慰自己,不禁笑了起来。
初始时她只是轻轻低笑,然而这笑声,却越来越大,直要把雨点坠地的声音,也压了去。
“有什么好笑的。”
方白羽皱眉,心里却不恼她。
“不好笑,不好笑。”
聂白边笑边说,腾出一只手,深入面纱底下,似是拭了拭眼角,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随着她侧头的动作,方白羽忽地嗅到一股浅淡的香味。
这香味,与冯小青身上的味道大为不同,如果说冯小青是热情似火的玫瑰,那么聂白就如清冷的午夜兰花般,沉静,幽冷,萦绕在自己周围,即使雨似瓢泼,也难以散去。
他这才忽然意识到,与自己如此贴近的人是个女孩子。
“不想说,也无妨。”
聂白等了半晌等不到回答,讪讪地说道。
“方白羽。”
方白羽这才醒过神来,却不知怎么地,又加了一句,道:
“白昼的白,羽毛的羽。”
方白羽的手,被苏白握着,倚着她慢慢地走。
身体依然痛着,但不知为何,夜似乎不那么阴郁,雨也似乎没那么冷了。
方白羽所想的,无非是回到一行人遇险之处,总归还是能找到些线索的。
聂白却觉得,如果几人还活着,也不可能一直停留于原地,还不如去镇上看看。
说是这样说,但聂白扶着方白羽东绕西绕,却到了一个小水潭旁,隐在岩堆之间,潭边还有一棵略见绿意的树。
她搀着方白羽,慢慢靠着树坐下,又从腰间取了革皮的水袋,去潭里取水。
聂白汲了水,复又回到方白羽身边,说道:
“脱衣服。”
饶是方白羽的性子愈来愈沉稳,也不禁愣住了,奇道:
“什么?”
“脱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