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檐行廊之上灯火齐齐亮起,整个漆黑的院落瞬间亮如白昼,那被铺展遮盖住祝艺菲两人的红布之下倏然传来两声深沉而绵长的呼声,接近着便是两声嗝音,而后是死气溢出于胸腔之外。
小和尚倏然将红布掀开,紧闭着双眼咽气近一个时辰的二人噌的一声,直愣愣的站起来,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吓的周围仆从忍不住惊呼出声,更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腿肚发软瘫坐在地。
两人抽搐了一阵之后,方才睁开眼,长出一口气,算是魂魄归体清醒了过来。
紧接着那棺材之中的谢老爷子也唰的一声站起身来,跳出棺材外,周身抽搐了半饷后,也是长出一口鬼气,念念了几声囫囵怪语,才睁开眼彻底清醒了过来。
“快着人将老爷子抬回去,帮着舒缓舒缓筋骨,拿捏下皮肉”紫阳对着谢老夫人道。
那谢老夫人虽然一辈子大风大浪的也见过不少,死人还阳这事还是第一次见,登时也吓的呆愣住了,被紫阳一声高喝,惊醒过来,急忙吩咐了几个胆子大的丫鬟仆从过去扶住周身僵硬冰冷的谢老爷子,七手八脚的抬到了屋内。
祝艺菲也觉得身体疲乏无力,不过几道玄清真气在奇经百脉内游走几圈之后便缓了过来,倒是谢逸尘冷汗涔涔,脸色惨白中偷着青灰色,也被搀扶进了卧房,腰间别着的那竿子玉笛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紫阳拾起那玉笛瞧了半饷笑道:“难怪这小子死活要去一趟阴间,原来是有缘份在啊”
“先前走错了地方,遇上个老仙人赠给他的”祝艺菲揉着发酸的手臂回道。
“妖女,你还好吧”小和尚上前拉住她的袖子道。
“嗯呐,怎么,想姐姐了?哈哈,来,稀罕稀罕”祝艺菲说着便低下头去捏了捏小和尚肥嫩的脸蛋,滑腻软濡的手感令她十分满足。
“妖女,你无耻”小和尚挣扎着拍掉她的魔爪,对着紫阳道:“紫阳哥哥,咱们先去休息吧”
“恐怕还不行啊”紫阳说着便转身走到了正院那已经废弃了的灵堂前,七八个仆从正从中抬出一具烧焦了的尸身,一个年轻的妇人带着一队丫鬟见到后登时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祝艺菲听她口口声声叫着夫君,霎时有些汗颜,这年轻妇人她认识,正是谢逸尘的亲姐姐,也是张少爷的嫡妻,虽说是张少爷自作自受,可这妇人毕竟无辜,年纪轻轻的便守了寡,多少令人惋惜。
紫阳便道:“莫要哭了,你丈夫多行不义必自毙,明后日等我与他做了法事超度一下,尔等节哀顺变吧”
那年轻妇人听到紫阳话中有话,原本高扬的哭闹声瞬间压低了许多,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哽咽,一双水目时不时的觑着他们三人,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模样。
紫阳对着那烧焦的尸身念了几句道语,便有些疲倦的回到了客房,一大一小两人也紧跟其后,见到床后祝艺菲更是不客气的趴在上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张少爷被烧死的事是你和谢逸尘做的?”紫阳见床被占了,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问道。
“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明明是他计划要火烧灵堂烧死谢老爷子,对了,还有这个呢”不满的反驳着,祝艺菲从腰间掏出一个木头人递给紫阳道:“这东西我在皇宫中见过,是个能操控杀人的傀儡,这谢老爷子就是被它害死的”
“恩,这上边浸了毒液”紫阳在鼻子下嗅了嗅后说道。
“师父,这东西时哪个门派的,怎么如此邪性,只要雕个木头人写上生辰八字,说杀谁就能杀谁”
“如果我料想不错,应该是属于三清门派内的叛教徒,早些年间游走四方时见过那些所谓的叛教徒,他们本是因为自身天资受限,永不能成大道,又不甘于屈居妖仙之下做凡仙,
于是便想方设法寻求长生不老之术,有些甚至将各门各派所学的庞杂低阶的功法胡乱的融入一起,慢慢便衍生出了这些邪门歪道之术,
说起来,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只是对于普通人有很强的制约能力罢了。”
紫阳嗤笑道。
“那他们为什么要害人?而且这些木头人除了杀人之外也并不能令其长生不老啊”祝艺菲有些不解的问道。
“人乃万物之长,你可听说过先天真气?”紫阳道。
“当然,没有先天真气,谁也修不成仙身”
“那便是了,这先天真气每个人独有一份,是自衍生命体之前就形成了,随着生生世世的轮回,做了好事便要聚上一些,坏事便要散去一些,等这些先天真气散尽了,这个人便永生永世不能投胎转生,就算是侥幸转生,也只能在下三道”
“难不成他们害人是为了吸收先天真气?”这段话她似乎从大头怪猫那里听说过一些。
“自然,他制作这些木头人实则是在做一个真气的容纳接引的替身,这木人也不像是你所说的随便雕刻之物,相反,首先选材便要十分讲究,
百年以下的木体不成,非是阴木不成,雕琢的过程中不能停顿休息,不能沾血,沾水,沾泥,直到木雕完成之后选择子丑极阴之时刻上其人的先天八字,分秒不能错漏”紫阳道。
“原来如此,他也不嫌麻烦”
“这木雕做成的前三日是要焚香上供的,被诅咒之人会感觉神疲乏力,心慌意乱,嗜睡厌食,实则是在被消耗阳气,等到了第三日子时,经过先前的一番消耗,其阳气最弱,而且在睡梦之中,三魂七魄不稳,最易**控,施法之人便会借此木人来吸纳先天真气,只是......”紫阳说着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小和尚插嘴问道,他显然对这话题很感兴趣,本来一双睡意朦胧的水眸此时瞪的大大的,一会看看紫阳,一会看看毫无淑女形象的祝艺菲,顺便给个鄙视的眼神。
“只是,这种方法十分危险,先天真气若是这么好吸纳,这世上之人岂不是说亡便亡了?”紫阳笑道。
“那谢老爷子没事吧”祝艺菲问道。
“没事,谢老爷子十世都是慈善之人,平日斋僧布道,上天自有庇佑”紫阳笑道。
想起那个在阴间光屁股的小孩,忍不住脸方了一下,不知道今后谢逸尘会不会叫爹的时候感觉内心有那么一丢丢的别扭。
谢府的这个晚上显然过的很刺激,当然祝艺菲更刺激,去阴间走了一圈后,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是无比的美好。
清晨醒来,呼吸新鲜的空气,虽然冰冷的寒风刺骨,但是对她这个没有太大温度感觉的妖来说都不是个值得提点的问题。
收拾好了行囊,于紫阳和小和尚道了别,祝艺菲便踏上了去往太京的路,步出了舞H县城后见四下无人便架云而行,不过第二日落时分,按下云头来到太京城的郊外,跟着回归的百姓入了城后,便直奔皇宫而去。
大年初一的太京城很热闹,宽旷的街道之上杂耍游龙舞狮的,比比皆是,各更有那种化妆成神仙模样的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呀的唱跳拜年,说着吉祥话。
幼童在人群中穿梭打闹,时不时的撞在她的腰和肚子上,手里捏着的姜糖粘在洁白的衣裙上,瞬间黏糊糊的粘住了不小心垂落的头发。
“熊孩子”忍不住笑骂了句,祝艺菲也来不及去管,只想着能快些钻出人群,也好轻轻松松的喘口气。
幸好那些舞龙的渐渐远去,百姓们也都跟在其后,或笑或闹,拍着手,有些甚至情不自禁的跟着那奏响的鼓点跳起活泼的舞步,惹得亲友们一阵哄堂。
好不容易穿出了热闹的街市,祝艺菲一边低头整理衣襟和头发一边快步行走,却没想到,好不容易将头发从那黏糊之中扯了下来,转身便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两方哎呀一声,祝艺菲摸了摸被撞痛的鼻子,真是无语凝噎,怎么好端端的,今日是不宜出门吗?
“姑娘,你没事吧”那人似乎也被撞的狠了,一边揉着下巴一边道。
“哎,我说你.......”刚想发火大吼一句你怎么走路不长眼睛时,抬头一看面前那个有些熟悉的面容时愣住了。
“祝姑娘?”这天下没有不巧的书,与她撞在一起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去羌州路过破庙时撞到的那个书呆子韩缪。
“哎?是你啊,怎么每次遇见都要撞一下”无论如何,见到熟悉的人还是忍不住惊喜的,祝艺菲眼泪汪汪的捂着鼻子道。
“祝姑娘,你没事吧”韩缪也很惊喜,本来他今日是被邀出门去陈太傅家吃酒,自从在巴兰县结实那令官之后,便受其恩惠养好了病,又持着举荐信到太京城内拜访陈老太傅。
他天资聪颖,素来博阅多思,又肯好学上进,深得陈老太傅的喜爱,当下便收其为弟子,一时间在京城之内声名鹊起,文臣贵胄争相交往,早已不是当初那落魄的寒门子弟。
尤其是一篇《定国赋》深得当今圣上的喜爱,曾被褒奖数次,使得其身价更高,名声更广,只待明年重阳科考,一举金榜题名。
“我没事,你还是来太京了啊,怎么样,看来混得不错啊”祝艺菲见他精神饱满,粉面如月,一身衣装虽然朴素,却干净整洁,不见一丝补丁针线之痕,登时嬉笑道。
“承蒙了姑娘的相救,这份感激之情,韩某.....”
“算了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我得先回皇宫,以后有空咱们再聚”祝艺菲说着便要擦身而过,却突然被韩缪拉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