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如此?”青柠不解,“哥哥已为了你与满朝文武为敌,你为何还要离他而去?”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走。”柳无痕极力克制着情绪,努力让自己发出的声音温和、平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肃燕经方路张建之祸,民生凋敝、百废待兴。谨玥这一年来,事事躬亲、厉行督察,为肃燕的社稷江山费尽了心血。这才好不容易有些起色,若因我与朝堂百姓离心离德,动摇了为君者之根本,他这一切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弦思,你可知哥哥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青柠轻叹一声道。
“他自有他的目的。”柳无痕顿了顿,面上显出几分挣扎,“我既爱他,必不能害他。”
“难道你以为哥哥做这一切就只是为了报仇,为了他的野心?”青柠蹙眉,实不敢相信弦思如此通透之人竟看不破哥哥的用心,“你错了,是为了能庇护他所爱的人不再遭受苦难!是为了当年发生的一切不再重演!他是为了你我!”
“可我的存在,终究是阻了他的脚步。”柳无痕摇头道,“我不该自私的留在他身边,变成他的阻碍。”
“弦思,你若走了才是真的自私!”青柠愤然起身,撞洒了茶盏,烫红了手背都不自知,“难道你忘了你当年与我说过的话了吗?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要伤了他的心。哥哥看似心性坚韧,可为苍生披荆斩棘、负重前行。可支撑着他负山戴岳的信念呢?是你我!你若走了,他必崩溃,善恶一线之间,你就是那根线!”
“我走了,还有你……”柳无痕的手紧紧地握着桌角,指尖泛白,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化作了千斤重担压在了他的肩上,“只要有你在,他心里的那根线就不会崩溃,我留下只会让他为难,举步维艰,我不想看见他为我腹背受敌,不想让他重新回到如履薄冰、步步为营的境况……我不想再让他那么辛苦。”
柳无痕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暴喝无情打断。
“柳弦思!”方谨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殿门口。
青柠心中一惊,不知方才她与弦思的对话被哥哥听去了多少。
“你要去哪?”方谨玥大步向着柳无痕这处走来,推开了试图阻拦他的青柠,一把攥起柳无痕的衣襟便将他自座位上提起,拉向了自己。
青柠无声的退了出去,这二人自己的事,自己还是躲远一些得好。
当局者迷,弦思如今钻了牛角尖,她如何劝阻都听不进去,哥哥虽然方式暴躁了些,但未尝不是个简单有效的好方法。
“柳弦思,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着走,别想着离开我。”方谨玥紧攥着柳无痕手腕,将他抵在墙壁上,紧接着覆上了他强烈霸道的、带着惩罚意味的吻。
直到在他口中品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方谨玥才恋恋不舍的移开了唇。
“我留下,只会让你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谨玥,我怎么忍心。”柳无痕敛眸,错开了方谨玥灼目的视线。
方谨玥很不满面前这人对自己刻意的躲避,他腾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用极低、极压抑的声音说道,“柳弦思你听着,你若走了,我定叫你后悔,我会让你最看重的天下苍生,为你的出走,付出血的代价!”
“谨玥……”柳无痕恳求般的呢喃,换来方谨玥疯狂的吻。
恼怒、恐惧、怜惜和近乎偏执的爱意,最终只化作了血的味道,不知在谁的口中晕开,甜了谁的舌尖。
血的味道激起了他对他的渴望,方谨玥盯着他那好看的羽睫,贴着他的唇瓣,声音沙哑,“我……等不到今夜了,就现在。”
“谨玥……”柳无痕治住了他不安分的手,心却随着他暗哑的声音“砰砰”乱跳起来,“这里不行……这里是长乐宫……”
闻言,方谨玥弯起了眼角。那一笑,摄人心魂,他的声音如他的笑容一般,令人心神激荡,“那我们,回善清阁。”
说罢,方谨玥便拉住了柳无痕的手臂,快步离开了长乐宫。
只给青柠留下了一双转瞬即逝的背影。
青柠爬上了屋顶,荆楚楚依旧坐在那处出神。
“是你将哥哥唤来的?”青柠小心翼翼的扶着横梁靠近荆楚楚,坐在她的身侧轻声问道。
过了许久,荆楚楚才用一种极为平静的声音回答道,“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正确,我只是不想看到皇上为情伤神。”
“世上哪有那么多对错,凭心而为,方不会留下遗憾与懊悔。”青柠揽住荆楚楚单薄的肩膀,将她向怀中揽了榄,“确是我的错,没能及时发现哥哥与弦思的事,叫你这一颗真心错付。”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荆楚楚将头靠在青柠那并不比她宽厚的肩膀上,眼角划过一抹清泪,“我只是如何都放不下,走不脱。那时我想,就算没有结果,站在一旁守着他,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好。”
“过几日,随我去朔楚吧。”青柠道。
“好。”荆楚楚闭上了眼,将头埋在了青柠的颈窝,任泪水肆意横流。
这便是她的主子,即使心智有所减退,也能叫她心安。
天色渐暗,落日的余晖将天边的云烧得通红。
“楚楚,若我有一日醒来忘记了一切,你记得把这封信交给我。”青柠自怀中拿出一个信封,交到了荆楚楚手中。
那信封被腊封牢,上面落着娟秀的字迹,“卓青柠亲启”。
荆楚楚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听到了青柠的后半句,“若我……若我变成了活死人,你便替我取出心头血,凝结成块,交给仇楚霖,然后……杀了我。”
“公主!”荆楚楚诧异的抬起头,却对上青柠平静坦然的双眸。
“活死人。”青柠将这三个字默念了一遍,轻声道,“若真到那个时候,与其浑浑噩噩的活着,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我来做这么残忍的事。”荆楚楚黯然道。
“因为我相信你,能留给我生而为人最后的尊严。”青柠道。
哥哥最终也没有同意选秀纳妃,一班老臣于宫中跪了半个月后,此事终于不了了之。
……
婚期将至,青柠这几日睡得总是不安稳。
她常常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肃燕的小郡主,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枝玉叶。
她既不乖巧也不懂事,甚至有些嚣张跋扈。
她拔过皇伯伯的胡子,摔过皇奶奶的玉簪,还偷过御书房的玉玺。
没人敢忤逆她的命令,即使她只是个五岁的孩童。
直到她遇到了一个比她高上不止一头的男孩子,她从未见过他,他却仿佛已经在皇城中生活了许久。
他忤逆她,无论她叫他做什么,他都不理。
她带了许多人强行打开了他的宫门,却拦不住那些人对他拳打脚踢。
梦里的世界仿佛蒙着一片雾,她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却清楚的知道他倔强着没有哭。
他伸出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一只成年人的手来抹她的眼泪,手指划过脸颊,手掌却扼住了她的喉咙。
“你只是一味药。”
那声音模糊又清晰,却比那只扼着她喉咙,将她推下悬崖的手还令人发寒。
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脏猛然收紧,仿佛自高空坠落至无底的深渊一般,无助、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温热物体贴上她的后心,将她锁紧在温暖中,驱走了周身的恐惧。
“柠儿,我爱上你了……柠儿!柠儿!”
那声音由远及近,急切却温暖的让她不由自主的靠近,仿佛只有将自己全部都缩进那声音中,才能让她得到片刻的安宁。
于是她转过身拥住那个声音,用力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了那个声音里。
如果可以,她想永远都蜷缩在这个角落。
怀中的人已经哭湿了他的衣裳,在他一声接着一声的轻唤中逐渐平静下来。
仇楚霖动了动身子,却发觉她将他抱得甚紧。
他不想惊醒她。
他伸长了手臂扯过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她感受到不舒适,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温软在怀,仇楚霖的身子不觉间已经绷紧。
青柠丝毫也没有意识到,这是她出谷以来面临的最大的危机。
她毫不设防的钻进了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的怀里,并紧紧地贴着他寻求温暖。
怀中人的发香混着体香钻进他的鼻腔,仇楚霖只觉得自己极为难耐,他试图将青柠扣在自己身上的手移开,但她紧攥着他的衣裳,根本无法移动半分。
此番仇楚霖有些欲哭无泪了。
不过还好,天就快亮了。
青柠这一晚睡得很累,她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只觉得心有余悸。
“公子……你怎么……在这儿?”青柠一睁开眼便对上了仇楚霖幽怨中带着隐忍的眸子。
她在惊吓之余不忘疑惑,为何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会带着幽怨?
“昨夜你做了噩梦,我过来看看就……”仇楚霖说着,将视线转向了青柠那两只正在自己身上扒着的手臂。
青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自己的一只手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已经扯斜了他的衣衫,露出了他嵌着疤痕的皮肤。
青柠赶紧收回手臂,面上涨得通红。
仇楚霖却没空欣赏她的面红耳赤,他在她松手的一瞬间,就落荒而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