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场上,处处五光十色, 纸醉金迷, 玲珑有致的旗袍伶人与风致翩翩的西装绅士相交碰杯, 欢笑谈话不绝于耳。
人群中,一个矮小的男子穿着黑色的西装, 熨得很平整, 但瘦小的身形让西服总显得宽大,略长的裤脚露出一双擦得很干净的皮鞋。
“哦哦哦……”
他在别人的起哄声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涨红着脸, 摆了摆手,说了几句话之后,一个人往西侧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他打了个酒嗝, 脚步虚浮,有些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
黑色风衣的年轻男人跟了过去, 连忙搀扶着他, 清越的嗓音吐出纯正的京都腔,“三井さん、大丈夫ですか?”(三井先生, 您没事吧?)
“没事……呼……”三井次郎使劲拍了拍因为酒精而泛红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没有注意身后人是谁, 只是嘴里嘟囔着,“这群家伙、太爱拼酒了……嗯,扶我去洗手间, 我会给你小费的……”
“好的,三井先生。”他笑了笑,微微垂下眼,一只针管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手中。
……
咄!匕首深深扎进了墙壁!
昏暗的安全通道中,白茜羽敏捷地一闪,躲过了锋利的刀刃。电光火石间,已经看清了躲在门背后袭击她的人——是那个刚才宴会厅里的那个侍应生!
趁着对方拔匕首的功夫,她毫不迟疑,将蛋糕车往他身上一推,撞得他一个趔趄的瞬间后退回到厨房关上了门,然后飞快地拿过桌上刚才厨师用的裱花奶油,往进门处的地上挤了一管,掉头就跑。
砰地一声,她听到厨房的门被再次推开的声音,随后是“哗啦”一声有重物摔倒地上的声音。
穿过西厨,她快步顺着通道往外走,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白茜羽早就料到对方一定藏在附近伺机夺回蛋糕,可是她没想到这名刺客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先杀人灭口,而她开枪势必会引起混乱。
一瞬间情势逆转,作为捕猎者的猫变成了耗子,该是她逃跑的时候了。
此时正是了交班的时间,员工区域的人多了起来。
为了不引起怀疑,白茜羽放慢了步伐,用余光向后看去时,沾着奶油的黑皮鞋在她大概三米开外的距离,步履有些急促,但碍于人多眼杂,不敢冲上前来。
一旦他当众动了手,那么他们今晚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他紧紧盯着前面女人的背影,握紧了口袋里的匕首。
在这一点上两人达成了微妙的共识:绝不能被人看见,引起混乱。
略显狭窄的走道上,端着一摞空盘子的侍从走了过来,看见她时有些惊讶,白茜羽与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经过他的身边。
她收回目光,通道即将到了尽头。
这是通往垃圾房的死路。
前面是悬崖,后面有猛虎……她心电急转,脚步骤然往左转,脑中勾勒着最佳路线,然后她推门进入员工更衣间,换衣服的女侍应生有些发愣,还没反应过来,随后又有一个人进来了,她尖叫一声……
那刺客狼狈地被赶出了更衣间,转头一看,她从更衣间连通着的杂物间里推门走了出来,这条路直通员工区域的出口!
不好!他瞳孔一缩,一个箭步窜了上去。
迎面走来一个提着冰桶的服务员,身后再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茜羽顺手取走冰桶里的一瓶酩悦香槟,对那年轻的男接待道:“记在我跟班帐上。”
“您的跟班?在哪?”
白茜羽用指指身后,从门口中冲来的那个刺客正四处张望。
她朝他笑了笑,走进了拐角处,那刺客与她眼神一碰,凶光一闪,握紧了身后的匕首刚准备追过来,那男接待将他拦住了,“哎,先生,这酒是不是……”
滴答、滴答。
从冰桶里拎出来的酒瓶还淌着水,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节奏轻快。
“……这是致命的冲动,你不懂我不懂……究竟杀手为什么存在,因为爱……还是未知的未来……”
她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歌走出了员工通道,视线豁然开朗!
圆舞曲中的世界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从她面前走过,端着酒杯攀谈的女人们,在窗边吸着烟的男人们,蒙蒙的烟雾中,外国醉客放言着肆无忌惮的谈话,舞池里一对对男女贴面拥抱着跳狐步舞。
她再次回到了宴会厅。
白茜羽无心于宴会上的诸多情态,径直往宴会厅外的电梯口走去。
盯着她行踪的那个行动队成员应该还在九霄厅附近,回去将发现的问题报告给组织是个很好的选择。
莽夫行为不可取。
那个伪装成侍应生的刺客暂时被她甩掉了,但这只是暂时的,现在的每一刻她都得争分夺秒。
她飞快地思索着,东西两侧各有两架电梯,但西侧是出口,此时宴会快到尾声,人流量很大,而东侧的靠近入口,穿过整个宴会厅到达入口大概需要三分钟,问题不大……
就在这时,她的手臂被人猛地拉住了!
白茜羽浑身瞬间绷紧了,另一只手已经滑入礼服开衩的下摆,然而当她回过头的一瞬间,却发现拉住她的人竟然是傅少泽。
“你刚去哪儿了?”
他的嘴角紧抿,那凉薄的弧线此时看起来有些不悦,又有些像是委屈。
“……去厨房偷了瓶酒。”白茜羽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扬了扬手里的香槟,顺手放到了身后的窗台上。
“我有事要问你,你跟我来。”傅少泽看起来有些急切,拉着她的手就要走。
淡定,耐心……白茜羽深吸一口气,甩开他的手,扬起一个笑容,“……待会儿说不行吗?”
傅少泽皱着眉,“你又有什么事?”
“我……这不是快八点了吗?当然是去找伯父切蛋糕啊,啊,快来不及了。”白茜羽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不着痕迹地周围。
没有……那个刺客似乎没有跟过来,这是最坏的情况,因为他还保持着相当的冷静,因为当他发现无法将身处人群中的她灭口后,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去把那个蛋糕推到傅成山的面前。
她必须尽快赶过去。
傅少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急,只好紧跟在她身边,追问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和段凯文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嗯?”一心二用高速运转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卡壳,她短短的疑问句中包含着无穷的费解。
傅少泽幽深的眼眸紧盯着他,目光灼人,“你为什么要留在上海?为什么要去读书?告诉我原因。”
他的语气和神态都很郑重,好似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这个问题你等我回去好好编——呃,我是说你让我好好想一下……”白茜羽被他问得焦头烂额,又不好再一句话也不说地跑掉,只好加快脚步往宴会厅外走。
秒针在表盘上走动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分针缓缓接近靠近“xii”的刻度。
八点整快到了。
突然间,一个轻浮的口哨声响起。一个人影杀了出来,硬生生堵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哇哦,美人儿,又见到你了!”
即便一向自诩性格儒雅随和,白茜羽此时也在心里狠狠骂了声艹。
看着面前衣冠楚楚的青年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枝红玫瑰,大概也喝了不少酒,脸色有些发红,身上还带着其他女人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微醺时的笑容更散发着令人感到不快的那种顽劣与恶意。
冷静,克制……白茜羽再次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孔少有什么事吗?”
傅少泽上前半步挡在白茜羽面前,“孔四,今天我不想闹事,你找别人去吧。我们走。”说着,他拉起白茜羽的手就要往一旁走去。
“哎哎哎,干嘛呢干嘛呢。”孔潜反手拉住白茜羽的另一只手,不依不饶地说,“我知道白小姐长得漂亮,大家都喜欢就公平竞争嘛,何必拉拉扯扯的呢?我还要和我的小美人儿叙叙旧呢,是不是?”
他笑眯眯地看向白茜羽,目光像是在看落入陷阱中志在必得的猎物。
备受瞩目的两位年轻人的争执很快吸引了大半会场上的注意力,好事者们围成了个圈子,看着场中傅家与孔家两位公子同时拉扯着一个女孩子的劲爆情形,四下窃窃私语,人也越聚越多。
远远地,潘碧莹看着这一幕,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相反的是,方美怡等几个玉兰女校的女生却面面相觑,然后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中。
看着那个陷入孔潜与傅少泽争抢中的女孩子,方美怡忽然心中有所明悟:她一直以来都站在高处,像看跳梁小丑般地俯视着自己……
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无数人的目光下,傅少泽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看向孔潜的目光隐含威胁,“孔四,我警告过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不然,别怪大家都下不来台了。”
可孔潜是个滚刀肉,两人家世也相当,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反而狂妄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傅少,这么认真做什么呀?这上海滩谁不知道你逢场作戏的风格,怎么,现在对白小姐情有独钟啦?”
说着,孔潜执起白茜羽的一只手,轻轻印上一吻,语调带着神经质般地迷恋,“小美人儿,上次我约你去喝红酒,你拒绝了,那个给我的地址也是错的,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你对我也太无情了吧?今天晚上……你总该好好补偿补偿我了。”
白茜羽抽回手,傅少泽把他一把搡开了,他没站稳踉跄了几步,人群中发出一声低呼,而白茜羽的目光则望向角落的西洋珐琅自走钟。
距离八点整还有三分钟……
宴会厅里的灯光稍稍暗了下来,侍者陆续将窗帘帷幔拉开,浦江迷人的夜景展露无遗。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西面传来一声尖叫,女人惊恐的声音响了起来:“誰か助けて!”原本看热闹的人群稍稍骚乱了起来,人人都四处张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个好机会,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短暂地移开,白茜羽飞快地说了声“我去下盥洗室”,然后便飞快地往外走去。
“哎,你别跑啊……”孔潜反应过来立马追了过去,傅少泽也想跟上去,却被一个华懋饭店的经理拦住了,“傅少,那边出事了,您最好去看一下……”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等他再回头望去的时候,白茜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混到了想要的榜单,开心,今天有加更,大概会在十点这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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