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家富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双手交叠捂着自己光溜溜的肚子,惴惴地问:“怎么了?”
这句问话打破了某种奇异的氛围,甄之恭眨了眨眼,那种诡异的亮芒瞬间即逝,仿佛刚才的景象只是窦家富的错觉,开口的声音却低沉而沙哑,“没什么。药擦好了,你休息一下,我出去洗手。”
说罢转身三两步便奔出了屋子,快得好似被鬼追赶一般。
“中邪了么?怪里怪气的……”
窦家富不明所以地嘀咕了一句,旋即赶紧把敞开的衣衫合拢束好。想起刚才某人的大掌在自己身上揉来按去的,脸上仍止不住微微发热。
过不多时,吴妈进来了,给窦家富送来几套新衣服,同时言称晚饭已经备好,不过大少爷临时有事要出门,要窦公子一个人吃晚饭,夜里也不必等他,自己先睡就好。
看来有钱人也不比穷人轻松到哪里去嘛,忙起来一样连吃饭睡觉也无法保证。窦家富感叹了一句,谢过吴妈,将她送出门外,然后关门回房,颇为心疼地脱下了才穿了一个下午、因与甄之敏斗殴一场而变得破破烂烂的那套湖绿色衣服。
吴妈又拿来的几套新衣皆是深深浅浅的绿色,有柳树新发的嫩绿,有郁郁葱葱的草绿,有远山雾霭的黛绿,在炎热的夏季看上去分外清新凉爽。
窦家富摸着细软轻薄的布料,心里也不知是酸是甜,那个霸道的家伙,还真是要把小葱和豆腐拌到底了啊。
随便取了一套换上后,他独自一人去了小厨房。
虽然甄大少不在,厨房也不敢怠慢了窦公子,为他精心烹制了两荤一素。
窦家富如同中午一样努力照单全收,末了打了个响嗝,抹了抹油光光的嘴,对厨子老赵诚恳道:“赵大哥,你做的菜真好吃,不过我一个人吃不完,下回再碰上你们大少爷不在家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只用给我做一个菜就好了。或者如果你不嫌弃,我来做给你们吃也行,只是我的手艺怕没赵大哥这么好了。”
一番话说得老赵愣半天,喜也不是,忧也不是,许久才谨慎道:“窦公子是贵客,哪敢劳烦您来做菜。”
窦家富笑道:“什么贵客,我就是个做豆腐的,赵大哥千万别跟我客气。”
老赵含糊地嗯了一声。
窦家富只当他答应了,于是高兴地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片刻后,厨房里出来个年轻的伙夫,朝外探头探脑的张望了一阵,旋即压低声音道:“赵哥,接下来一阵子你可得当心了,别丢了这份差事被大少爷赶出去。”
老赵骇然,“这话怎么说?”
那伙夫冷笑道:“刚才那位窦公子明着是夸你手艺好,还说他来做菜也行,谁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如果他转头就向大少爷告状,说你做的难吃,趁大少爷不在的时候怠慢了他,你觉得大少爷会怎么做?”
老赵既震惊又不敢相信,“不会吧?我看那位窦公子不像这种人啊?”
伙夫嘁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没听说么,他最初来甄家,就是来当厨子的,只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提这一茬。都说同行相轻,他看你不顺眼背地里给你下绊子太正常了。”
“你听谁说的?”
“大厨房的李管事!他说的还会有假?”
老赵不吭声了,心里问候了一下窦公子的祖宗,随即为自己的命运深切地担忧起来。
窦家富对自己离开厨房后发生的事自然一概不知,回屋后不久又有下人送了水来,还要服侍他洗漱,被他再次谢绝了,自己避开抹了药酒的地方随意擦了身。
他生活作息十分有规律,一向早睡早起,今天洗完澡后躺上床却半天睡不着,一是下午已经补了一大觉,二是想起白天来甄家后的种种遭遇使得脑子过于兴奋了。
这么晚了,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呢?也不知他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做起来难不难。
难怪当初在张家村时那家伙老是一副权威的嘴脸教他生意经,原来还真不是吹的。
哎,这床也太大了一些,完全没必要嘛。屋子更大,空荡荡的,说个话甚至还有回声,怪渗人的……
窦家富在大床上翻来滚去,胡思乱想,也不知折腾到几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甄之恭仓惶奔出屋子后,在古茶树下打了个转,随手从树上摘了片叶子放嘴里嚼了几下,苦涩而清新的茶香充盈了整个口腔,先前燥热翻腾的心才总算稍稍冷却了下来。随即叫来吴妈吩咐几句,然后便往府外行去。
走到一半不巧遇上他娘,不得不停下来问安。
甄夫人秦氏脸色不大好,见到他便质问:“小敏受伤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外人合着伙欺负自己弟弟?”
死小子,还真跟娘告状了啊。甄之恭心里骂了一句,强压着火气道:“娘,你别听小敏瞎说,他会受伤完全是咎由自取。儿子今天请了一个朋友来做客,他也不问问清楚,硬冤枉人家是贼,还率先动手打人。我那朋友出于自保迫不得已才还了手,但是他没学过武,伤得比小敏重多了,胳膊都差点废了,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啊,真的么,这么严重?”秦氏轻呼一声,用帕子掩住了嘴。
甄之恭断然道:“当然是真,不信您现在就可以去我屋里瞧瞧。”
秦氏自然不会去他屋里瞧一个外来的年轻男客,虽然对甄之恭所言信了一大半,仍带着些许不满道:“照你说的,小敏是做的不对,但你这个做兄长的也不要太偏袒了外人,毕竟小敏年纪还小,伤的也不轻,你该让的地方还是要让着一些。”
甄之恭只得答应下来:“是,儿子知道了。”
秦氏又好奇道:“你那朋友究竟是什么人?你以前从来不把外人带回家的,这次怎么破例了?小敏说他丑得像只绿□□,脾气也很坏,不像好人家的子弟,是不是这样?这种人你还是少来往的好吧。”
甄之恭又是气愤又是好笑,若那块小豆腐丑得像绿□□,那刚刚对着“绿□□”光裸的身体欲望高涨以致差点把持不住的他又算什么?
他不无头痛道:“娘,您不是总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么?他是什么样的人,哪天您有空见了就知道了。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知道什么人可以来往,什么人只是逢场作戏,您就放心吧。”
听他如此说,秦氏脸色缓和下来,道:“你知道就好,娘也不过是白提醒一句。对了,这个时候你不在院子里吃饭,还要出门么?”
甄之恭道:“是,刚才青峰茶庄的宋老板派人给儿子送了张帖子,请儿子去赴宴,顺便商讨一下两家合作贩茶的事情。”
一听是正事,秦氏忙道:“那你去吧,早去早回。”
甄之恭应了,辞别母亲出了甄府。
然而,他今晚真的是要前往青峰茶庄赴宋老板的宴么?非也,那是明天晚上的事。
甄大少单人匹马,在城中打了一个转,天黑时进了宁城最高档的青楼――鸣玉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