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五十)
她一时紧张起来:“那连城粹崩溃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蒙毅侧过脸:“以小恬的推算,以及他完成的计算来看,九成九。”
阿妮塔的脸色不由一白。
却听蒙毅道:“更可怕的是,小恬还在那画上的秘语中告诉我:那时间,正是暗域终于能恢复力量,再度对明城发动起攻击的时间。”
想起暗域,想起晦朔之战,阿妮塔一时不由面色苍白。
“你把这一切都告诉给了梵帅?”
蒙毅叹了口气:“没错,在他决定率军转移,转守翳城,还要带上我时,我把小恬的这个预言告知了他。我想,这更坚定了他弃守明城的决心。如果仅基于这些事实,不关乎情感,无论就战略战术来说,我都会做出跟梵帅一样的判断。
“他对整个明城失望了。也许他说的不错,仅仅出于军事考虑的话,明城也需要他那样的独裁。人类的历史,从来都不是一部道德史。记录着我们无私与荣光的,是历史;记录着我们残酷与卑劣的,同样是历史。在这历史的长河中,存活下来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最骄傲、最优秀的民族,懂得忍辱负重者才能久存。而太优秀太过骄傲,从来都过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我告诉了他关于小恬那张图我的所有发现后,又告知他,我要留下。无论他同意与否,无论生死,我都要留下。
“我不忍责备他。因为,我告知他这一切时,梵帅的眼神,仿佛又苍老了十年。明城中所有人可能都会责备他,因为他们视他为明城的守护者。可梵帅,视自己为大洪水过后,已受重创的人类的守护者。
“所以,他离开。而我留下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应付眼下的麻烦。”蒙毅望着黎明前的十九区,四周还是一片黑暗。
阿妮塔不由想起刃者,不知葛博士的整个兰姆实验室是否也已经离开。但她猜,天演实验室一定已带着他们的实验结果撤离了。他们决不肯放弃已有突破、将要完成的成果。
可她接着想到,一旦十九区中的那些霸主清早醒来,看到十九区已失去军方力量的掌控,他们可以为所欲为时,那将是多么可怕的局面!更可怕的是,他们会冲出那禁锢着他们的铁丝网,冲入明城……那将会是一场赤裸裸的灾难!
阿妮塔忍受着心里的自责:这些,都是她惹出来的!
却见蒙毅目光坚定地望着她,似乎在用自己坚强的目光给她以抚慰。只听他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他微笑着摇摇头。那微笑,就像当年在九死一生才夺下的七十九号高地上,他那印在阿妮塔心里的微笑。
“但请不要担心。”
“天机走了,帜字旅还在!”
他口中说出“帜字旅”三个字时,阿妮塔只觉得身边一股长风涌起,耳中像听到一面旗帜猎猎作响。
听到这三个字的不只有她。却见倪三走了上来,听到这三个字时,他的腰杆猛地一挺。他手中捧着的,是一个便携式呼叫电台。
“帜字旅”,这三个字在明城中已沉埋十年。倪三的表情饱含着一种深情:十年了,这三个字,终于重现!
却见倪三冲蒙毅行了个军礼。
蒙毅一挥手,倪三就动手马上架设好了电台。
只见蒙毅冲阿妮塔温厚地笑了笑,低声道:“放心,帜字旅未绝,半旗堂新张,二十八宿仍在……有我们一天,明城且不会乱。”
然后,他冲着倪三下令道:“呼叫南方七宿……命令朱雀部听令!”
“井木犴!”
“鬼金羊!”
“柳土獐!”
“星日马!”
“张月鹿!”
“翼火蛇!”
“轸水蚓!”
“——速各携部戒护十九区,听令即行,迟者斩!”
夜空中忽然一道长风涌起。
三千子弟今何在?一麾江海帜如潮!
阿妮塔仿佛又见到当日晦朔战役中,虽风尘尽染,烽火久袭,却猎猎不止的那面帜字旅旧旗,再度在这黎明前的黑夜里,在这生年逆旅、难卜前程中,逆势飘扬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