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玫当日就离开了云城,跟随她一同离开的只有澄澜并冉沙等其余八人。
当晚,宜兰园一片沉寂,冉沙派出负责盯着季易动向的两个人扮作乞丐分别在宜兰园的前门和后门蹲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两人才觉得不对--整个园子安静得太异常了。
两人商量之后,假装去敲门乞讨借机查看,敲了很久却无人应答,两人干脆跳墙而入,这才发现,整个园子早已空无一人。
两人面面相觑,如果光季易一人消失也就算了,偌大一园子的人,光守卫丫鬟就好几十,居然凭空消失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人都守丢了,去钱庄给主子传信吧。”
……
赵玫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身在王都外十里处的小村落,她站在马车旁,看完手里的传信布条,对一脸忐忑的冉沙宽慰的笑笑,
“是我犯傻了,那人行踪诡异,你们盯不住也不出奇,没被杀了就不错了。”
冉沙听了有些不忿,还想说些什么,赵玫已经摆摆手上了马车,‘走吧,今晚要入城。”
此刻,王都南城门外,一列风尘仆仆的商队正缓缓入城……
商队中,几辆马车中最不起眼的一辆中,男子宽袍长衣、悠闲的斜卧在厚厚的绒垫上,马车内宽敞舒适,案几上放着瓜果银盘和精致酒杯,与其朴实普通的外表有天壤之别。
“宁远,你觉得如何?”
跪坐在车内一角的老管家宁远腰杆挺直,姿态谦恭,听见主子这么问他,下意识的联想起刚刚入城检查的一幕——
车队入城时,扮作商队头领的侍卫按照惯例给守卫塞银子,不但没能行个方便,反而被守卫抓住把柄,遭到了十分严格的盘查……如果不是他及时下车周旋,用伪造的肃氏宫牌糊弄过去,那些士兵肯定会来检查这辆马车……检查原也是不怕的,不过主子的心情会不好的,心情不好的话,有的人就会倒霉的……
宁远收回思绪,瞟了眼姿态悠闲的主子——自从那日赵玫离开之后,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夜,第二日一早,便下令全员通过密道秘密撤离,然后就星夜兼程直奔王都。宁远也不敢多问,反正主子每次见过赵玫之后,行为举止都更加诡异难测。
此刻主子没头没脑的问题他也习惯了,不过略微沉吟,宁远便答道:“士兵较之以前纪律更加严明,作风肃整,王都似乎有新气象。”
这一点的确让宁远惊异,照理说王都如今并非朝野所在之地,名存实虚,守卫该每况愈下、十分松懈才是,可是现在的王都反而较以前更加严整,通过守城一处便可观全军之貌,相比之前,现在王都内的治安的确好出太多。
季易不置可否,只是嘴角噙一抹虚无的笑意,让宁远一时茫然——不知自己说的是对还是错……
好半天,季易才一手拖着下巴,一手伸出,修长如竹节的手指懒懒的挑开窗帘,通过缝隙看着外面……
马车已经入城,在十里长街上慢慢走着,街上人来人往,店铺连片,依旧十分热闹,看来肃氏离都的消极影响并未波及整个王都……
“尚若恒……呵,果然是经世之才。”季易收回手,继续慵懒的斜斜卧着,悠悠的说道,“宁远,你说这样的人才,竟然不跟着肃氏西迁,反而留在这被放弃之地,究竟是为何?”
宁远想了想,试探的说道:“听说丞相夫人与东侯夫人是亲姐妹,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从小养在一起,感情似乎颇好。尚若恒跟伯家兄弟小时候也经常在一起,许是重情义?”
季易捏住案几上的酒杯,转了转杯中的酒,笑得高深莫测:“这点关系,尚捷那忠义的老古板恐怕不会忌讳,尚若恒倒是可能顾念下与姨母表兄弟的情分,不过,他既然领了廷尉一职,身居九卿显位,想必早有了选择,如果拖着,也无非是拖着而已……而他之所以一直留在王都不走,最大的可能……是还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等谁?不言而喻。
宁远不敢再搭腔,只眼观鼻口观心坐好。
而一旁的季易似乎更加慵懒了,只恹恹的将手中酒杯一放,思绪不由自主的回到那个深夜……
那个深夜,他看着那个青色身影如轻烟般消失在层次叠复的屋脊之上,然后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玉戒……她说,那戒指……其实是一枚钥匙!
他不由的想到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如此般秋高气爽,空气中带着淡淡菊香……他独自坐在房间里,房间里堆满了父亲派人送来的礼物,数不尽的珍宝奇玩堆满了桌子,他却毫无兴趣……
那天,似乎是他的生日。
但是他知道,那一天,也同样被她的娘亲视为最耻辱的日子。
他的娘亲,相比起被父亲用强得到的那夜,似乎更厌恶他诞世的那夜……仿佛一个活的烙印,永远的铭刻着她的屈辱和仇恨。
他的童年,便是在母亲的冷漠甚至仇恨厌恶,以及父亲的万般宠爱却不敢相见的时间中渡过。
可是那一天,他驱散了所有的侍从丫鬟,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心里隐隐有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期待。
午夜时分,他在椅子上歪着头睡着了,猛然醒来,看见站在门口的母亲。
她的目光第一次这般柔和而亲切,如秋叶里最为清暖的月光……
“娘……”他睡眼惺忪的以为这是做梦,颤抖的声音喊出那个在梦中无数次喊出的称呼,母亲竟然一笑,一笑,便有两行流水从眼中流出……
“这个送给你,如果有缘,你会得到钥匙,然后知道你有权知道的一切,那个时候,你再自己决定你要走的路吧……不过,要永远懂得,真心的笑,才是世上最珍贵的……”
他喊着“娘亲”,却无法动弹,然后看着那个身着素衣的女子轻盈如风的进来,将一个墨黑的匣子放到他的手边,她伸出手,似乎想抚摸他的头,手指颤抖着,却终究没能落下……
然后她转身,离开,他又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他以为那不过是一场梦,但是那纯黑的匣子赫然就在手边,然后便是三声钟声响起,他心里一跳,突然觉得有无边的悲伤席卷而来……
不多时,他的主院管事宁远带着哭腔来报——“小主子,夫人她,薨了……”(未完待续)